第 3 章
“至于那孤女......”
他摩挲着下巴,兀自笑了一声,“倒是有点意思,按她所说,一个老婆子独自抚养个孤女,日子该是十分拮据,这丫头却不见一丝一毫的局促气质......”
房门外响起几声轻叩,是青青换好了衣裳回来,陈衍止住话头,摆手示意林三去开门,“带着她也无妨,你先下去吧。”
*
林三经验丰富,订的这两间舱房大有讲究。
他特意选了最里头的两间,人少清静是自然的,且陈衍和青青住的这间最靠里,但凡有人靠近,都得先经过隔壁。
沉默的仆从退下了,房内只剩他们两人,青青无聊地坐在窗边,托腮望着外头的风景。
半晌,她想起什么扭头问:“你让林三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陈衍似在出神,过了几息才道:“这一阵水路上风平浪静,少见水匪出没。”
“那不是正好?”青青不由笑道,“正好让咱们平平安安地入京。”
“你这样想?”
陈衍摇一摇头,“漕运水匪猖獗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不光要养活自己,往往还有妻子儿女要糊口,因此像你们乡下那样的短途还好,自江南到京城这样的长途水路,除了冬日枯水时节,水匪之患是从不停歇的。”
那为何这一段时间都不见水匪动静?青青意识到什么,眉头慢慢皱起,“那水匪为什么变少了?”
下一瞬她又回过味来,眼神一亮,“因为他们不需要来劫船糊口了?”
虽说粗野,还算孺子可教,陈衍点一点头,左右无事,便顺着启发她,“为何?”
青青蹙眉沉思片刻,喃喃道,“他们不出动,必然是得了银子懒得动弹,但银子总不会凭空冒出来,是有人给了水匪银钱?”
一念通达,她越想越顺,忽然抬头看向陈衍,满脸错愕,“你担心有人收买水匪来劫船刺杀?”
这可真是大手笔。
青青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探究地盯着陈衍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仿佛要从面皮下看出朵花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一路有人尾随窥视行踪刺杀不说,如今连漕运一路的水匪都要收买了来要他的性命?
她忽然意识到和陈衍结伴而行也不是什么安稳选择,不由心生退意。
然而正如昨夜陈衍所说,倘若真有人暗中窥视,她已经与陈衍一路同行至船上,此时再独自离开,恐怕追杀陈衍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早知道这人是个麻烦精,还不如当时在茶馆里一走了之。
青青心下暗暗恼自己,但事已至此,还是祈求能和陈衍一路安全入京,至少还有林三这样身手高强的随从跟着。
“你后悔了?”
她兀自坐在那,面上一阵悔一阵恼,陈衍怎会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好笑之余忍不住起意逗她,“不如趁着还没发船,我即刻修书一封回家,若你我丧命途中,叫我家人来收敛你我尸首,也算全了同路的缘分。”
“呸呸呸,好端端说什么晦气话?”
青青瞪他一眼,“要丧命你一人去丧,婆婆要我好好活着,我才不会早亡。”
比起昨夜那副针锋相对的模样,这会她气得美目圆睁,双颊飞红的情状倒更顺眼些,陈衍不怒反笑,“倒让你说着了,我若不出远门,他们也未必敢动手。”
诚如方才他与林三所言,淮阴郡虽仍在江南境内,但离他家中已经有段距离。茶馆里的老汉也是他沿路来遇到的第一桩刺杀,由此伊始,想来接下来的路途都不会太平静,不过有这么个乡野丫头作伴,倒还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先前的话题被打岔过去,过了一阵,青青心气平顺下来,又转过脸来问陈衍,“你还没说呢,你招惹了什么人,引得人家费这么大阵仗来追杀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陈衍也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做派,平静答道,“我生在父母膝下,就是最大的罪。”
这话说得稀里糊涂,青青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他还能是个龙子凤孙?人家那些天潢贵胄可都在京城里享福呢。
客船忽然一颤,紧接着隐隐眩晕和晃动袭来,是要起航了。
“不说拉倒。”
她嘀咕一声,不再搭理陈衍,踢了鞋子将双脚踩上椅子,抱着膝盖望向窗外。
码头上密密麻麻的人影逐渐远去,淮阴郡的轮廓越来越小,直到什么都看不清了。
船一走起来,微微的风挟着水气从半开的窗口灌进舱房里来。
天下水路通达,由这条船开始,她就要离开自小长大的江南,北上入京了。
青青把下巴搁在膝头,望着远处水天一色,江岸连绵,心神渐渐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