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试毒的侍卫甫一落马,车队倏然停住,其余人都策马围过来。
林三神色微变,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刀,警惕地环视一众东宫侍卫。
“世子见谅,”领头的侍卫查看过尸体,抱拳行了一礼,脸色凝重,“可否叫下臣查验那茶点?”
陈衍掀起一角车帘,斜眼睨他,冷冷道,“怎么?方便你们抹去证据么?”
这话中意思直指东宫,领头侍卫立时屈膝跪下,其余侍卫也随他一同下马伏跪。
“还请殿下明鉴,”他说,“太子派我等护送殿下上京并不是低调行事,此刻举朝皆知您在东宫的车驾上,若您出了事,广陵王恐怕第一个便要向东宫发难,太子若要害您,行事怎会这般潦草?”
这确实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青青的身形掩在车帘后头,看一眼陈衍故作半信半疑的脸,忍不住在心底戏谑,可惜“草包纨绔”大约是听不懂的。
她憋笑的表情太明显,陈衍暗暗递来一个警告眼神,又转向车外,似乎被反驳了挂不住面子,强词夺理道,“说不准太子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反其道而行之。”
“世子请想,不论是谁在茶点里做了手脚,结果都是您在东宫的保护下中了毒,太子已然撇不清干系,广陵王也必要追究东宫,这又是何苦?”
领头侍卫倒算机智,很快阐述清楚利弊,陈衍这才犹豫一阵,装腔作势地冷哼一声,示意青青把茶点端来。
从前在江南,青青只从坊间听别人提起过广陵王世子是如何的荒唐,后来虽认识了陈衍,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陈衍是如何在人前做戏。
叫傻子装聪明不易,叫个聪明人装傻其实也是大大的为难,她掩着唇一边偷笑,一边将装茶点的盒子递给陈衍,陈衍接过来,借车帘的掩饰取走一块,将剩下的全交给领头侍卫。
领头侍卫掰开一块捻碎,放在鼻间轻嗅,又仔细观察残渣颜色,再召来两三人低声议论几句,才隔着已经放下的车帘向陈衍禀报,“回世子,这茶点气味发辛,大约是砒霜。”
另一头的车厢内,陈衍一言不发,始终沉默的林三按着刀冷声质问,“茶点是你们备下的,却被下了毒?”
“这......”
那领头侍卫一时也答不上话,他扫视周围的十数名侍卫,脸色不大好看。
比起广陵王世子方才的胡搅蛮缠,林三的话才是问到了点子上,不管毒是谁下的,总归是东宫的人里混进了细作。
才说了特意来护送世子上京,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不论背后主使是谁,无异于当着广陵王世子的面狠狠踩东宫的脸面。
领头侍卫阴沉地打量自己带来的人,不知心底想些什么,最终只低声下气地陈衍告罪赔了不是,打算随后再彻查。
好在陈衍也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是又阴阳怪气几句,车队才缓缓再度行进。
中毒而亡的侍卫尸体被两个人带下去就地掩埋,青青悄悄撩起另一边车帘看了看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低声对陈衍道,“若我们再仔细些,他或许也不用试毒,更不会死。”
陈衍捏着先前藏起的茶点端详,闻言看她一眼,唇角微抿,没有接话。
一路相处,他明白青青是心善,但即使他们提前发现茶点有毒,也总有个人要死,不是那倒霉的侍卫也会是另一个,没有人命垫底,是没法引起其余东宫侍卫警惕的。
盖因队伍里有细作要害一个声名狼藉的世子,和队伍里的细作害死了一同出生入死的同僚,对人心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说到底,有时仅仅揭穿真相还不够,非得将血淋淋的后果展示在人们面前,才足够触目惊心。
但心善没有错,陈衍将那块有毒的茶点收起来,没有反驳青青的话。
这是柳姨养大的姑娘,自然该受到长辈遗泽。
他已经决定,到了京城,若青青能寻到父母认祖归宗最好,若寻不到,他也会安排好她的生活,也算全了柳姨昔年与母亲的情分。
陈衍是怎么打算的,青青并不知道,亲眼瞧见一个人枉死,接下来的一路,她情绪都有些低落。
直到夜色渐临,林三在外头敲了敲车厢壁,“殿下,天快黑了,前面是安陵城,咱们在这歇一夜罢。”
陈衍淡淡应了一声,又看青青,“饿不饿?”
白日里一路都没经过城池,他们只在车上随意用了些吃食,俱是林三亲手准备。
“还成。”
闷了一日,心底的郁气渐渐也散尽了,青青抚了抚胸口,又有些自嘲,她那点浅薄的同情连一夜都维持不到,说到底一个侍卫的性命又能有多重呢?
她这样想着,过了一刻,忽然轻声唤,“陈衍。”
“嗯?”
“你说东宫的人能查出细作吗?”
天色越发昏沉,马车里已经不能视物,角落的小几上摆着灯烛,他们却谁都没点燃,就借着车厢晃动间透进来的些微光线,看着彼此模糊的轮廓。
陈衍安静片刻,青青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隐约听到一声短促的气音,大概是他在笑。
“那是他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