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尚宣六年的八月,楚云蕃说要带我去趟京城。他父亲毕竟是开国时封的侯爵,他的婚事与皇亲国戚的婚事无异。他理应带着未婚妻进京面圣,然后再接一下皇上的赏赐,再见见京城的达官显贵。
在进京的路上,楚云蕃给我讲着京城里的情形。从他的嘴里我得知,我当年祭天的动静闹得极大,祭坛起了天火,烧了整整三天。火舌直冲天际,遇水不灭,遇风不动。
三天之后天火自己熄灭了,祭坛上的陈设未有任何损伤,只是不见了皇后,连灰都没有。
西南的雨也停了,水患过后也未起病疫。民间的舆论发生了逆转,先前说皇后失德引天谴的流言变成了皇后乃天神下凡,为尚宣降下福祉后乘天火又回到了天庭…这三年民间又创作了很多衍生故事,还有很多话本子也借鉴了那一段。
萧靖濂竟是一直没再立后,说是感念皇后为尚宣祈福,也念及与皇后相伴相持的情谊,宣言他永远只有姬氏一位皇后。
我给自己吃了点小药,弄出了点眩晕体虚的症状。大夫给出了个水土不服,尚需静养的诊断。我就安然躺在了京城的宅院里,放楚云蕃自己应酬去了。
可突然有一日,有一个拿着云纹玉佩的道士来找我。守门的侍从把玉佩递给我的时候,我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篆体的“姬”字。
这个道士对我说,族内长老已知我还魂,要明日于京郊的雾灵山后与我一见。我虽心中紧张,但想着可以向长老问到爷爷的情况,便准时前往赴约。
结果我没见到长老,却见到了那个与我纠缠了一世的人。
他与我记忆中的样貌不同了很多。我记忆中的他,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眼中的光亮胜过漫天星辉……
但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萧靖濂,生了些许华发,眼角多了几条细纹,眉间的川印明显,不怒自威。
我脚下生根,脑子如同炸雷一般闪过一万种装作不认识转头离开的方法,但犹豫时间过长,再装似乎也太过生硬。
萧靖濂朝着我走过来,他的步子有些急促,甚至还踉跄了一下。然后站定在我面前,他用他的大手仔细描着我的眉眼,嘴唇微张,对我说:"…诺诺…"。
我看见他的眼角又红了,这一刻,他倒是有了些我记忆中的年少的模样。
我向后撤了一步,对着他行了一礼,说:
“贵人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误入此地,冲撞了您,望贵人见谅。”
说罢,我不再抬头看他,转身欲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竟让我觉得滚烫。他颤着声音对我说:
“诺诺,对不起…是我…是我负你…”
我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和他强调是他认错人了,我并非京城中人,是和未婚夫进京探亲,与他毫无瓜葛。
他在听到我的解释后,眼角的红晕渐渐消失了,人也冷静了下来。
“伯定侯家的那个小儿……呵…”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微笑着看着我:“诺诺,我们该回家了。”
他将我拉到马车上一路回了皇宫。路上他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不时冲我笑笑,说江南水乡果然养人,我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少女一般。
我白了他两眼,说我本就是豆蔻少女,在杭州出生,什么叫看起来。
他不回答,只是眉眼含笑,一直看着我。
我心跳已如擂鼓,看萧靖濂这般反应,以及引我出来的族内信使,我感觉萧靖濂八成是确认我已还魂,若他不肯放我出宫,也不知道楚云蕃那个小子不知道要怎么掘地三尺地找我。
萧靖濂一路将我领回了我当时的寝宫,宫内陈设如旧,他语气轻快,跟我说院里的梨花树去年开得极好,他差人酿了梨花醉,就埋在树下。
他还说前几个月东海使臣进献了几斛珍珠,他找了京城最好的匠人师傅打了一副头面,过几日就能送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些恍惚,也没有了继续演戏装傻的兴致。我打断了自顾自说话的萧靖濂:
“其实你不必如此。你知道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看见萧靖濂的手臂似乎晃了晃,他沉默了片刻,对我说:“我后悔了。从你离开的那一刻。
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直都是。是我没有认清这件事。
我让你受了委屈,所以你离开了我,这是对我的惩罚。
但现在你回来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像以前那样可以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软,嘴角上扬了些许,但看起来却更像是自嘲。
我听着他的自白,说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确实是夸张了,但相比于当年听到他挽留我后的奋不顾身,如今的我还算是平静。
可能在经历了这一番纠缠之后,我确实不想再去争抢些什么。我想了想后对他说:
“我本无意来这京城,我祭了一身骨血给你和这座城,就算当年再有什么羁绊纠葛,也都该断了…这几年,我在杭州过得极好,若你想我好,让我回去吧。”
他听完似乎有些恼怒,眉间的川印明显了许多,语气也急躁了很多。
“过得极好?你确实过得极好,有了新欢是吧!那样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