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02
秦氏的心顿时就软了。
弈宁小时候喜欢学阿蘅,便不爱唤她母亲,总要叫阿娘。她声音细细软软的,每叫一声,眼睛便笑得弯弯如月牙儿,又清又亮。
等到后来奕宣出生,婆母越发不喜欢她,动辄就是训斥,连带着弈宁也迅速懂事起来。
这些年来,弈宁在人前一向端庄守礼,半点儿不敢出错,她就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连累她这个当母亲的被责骂。
她记得弈宁幼时是十分活泼的,却为了她生生压抑自己的个性。因为她不讨夫君欢心,弈宁自小亦不曾得到过父亲的宠爱。
都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无用,即便到了今日,仍旧还在拖累女儿。
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道:“傻孩子。母亲何尝不知道你是放心不下我,可你糊涂啊!母亲再怎么,终归是谢家宗妇,有你祖父在,你父亲还能真休了我不成?何况你祖母虽偏心,也绝不会允许你父亲做出这样事的,不过就是日子没那么顺心罢了。”
她抚着弈宁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替她理顺:“那西北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可以,母亲也不想让你去。可是不行啊,你还年轻,连孩子都还没有。承王一去就是好几年,你一人在京中可怎生是好?若是再叫他弄出个庶长子出来,你将来的孩儿可怎么办?”
听到秦氏说孩子,弈宁便沉默了。
孩子?她跟萧川真的会有孩子吗?他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呢?
真的有些想他了啊!
秦氏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看着弈宁的样子,又实在心疼,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在凝晖堂陪了弈宁一日,直到吃了晚饭才走。
秦离与燕云英的事还没个定论,二来,她见弈宁也一直提不起精神,便没有同她讲。
母亲在这里,弈宁尚且能陪她聊几句,待她一走,弈宁便会不自主的去想萧川,也不知他今日在何处歇脚?
而此刻,百里外的驿站里,萧川正就着一盏灯在看刚送来的西北信报。
褚雷替他挑了挑油灯的灯芯,道:“殿下,您觉得敖敦在这个时候去鞑靼见蒙克,是想做什么?”
萧川将信报折好,冷笑一声,道:“还能做什么?阿古达木老了,他养的狼崽子们要开始抢肉吃了。”
褚雷若有所思,道:“是。巴图温主张跟咱们停战互市,在瓦剌四部中呼声较高,他母亲是阿古达木的可敦,也是被阿古达木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敖敦想从他手中篡权,唯有拉拢瓦剌贵族。拉拢的最好方式便是与我大启开战。”
萧川颔首:“阿古达木老了,不想再打了,瓦剌那些在战争中获利的贵族,自然不甘心。所以,他们想扶持敖敦上位,可敖敦出身太低。他想通过攻打大启,劫掠边境,以获得贵族的支持。可蒙克也不傻,高丽人跟七哥现在胜负难分,但不管那一方败了,他们都能趁火打劫分一杯羹,又怎么会放着现成的馍馍不去捡,跟着敖敦蹚浑水?等着瞧吧,敖敦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得成。”
待褚雷退出后,萧川预备洗漱时,方自怀中摸出那方锦盒打开来。
弈宁给他时,他便看过了。无暇白玉上,雕着一头猛虎。白虎主兵杀之事,弈宁给他的这块玉牌也是用了心的。
他将玉牌握在手中轻轻抚摸着,严厉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一丝柔和,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高。
这个时辰了,也不知弈宁睡了没有。
他觉得心里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却又空得厉害。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在过往二十一年的岁月中,从不曾出现过。
——
弈宁身子痊愈已是七八日后了,她也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的日子。
虽然有时夜里醒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不知道萧川是不是快到银州府了,他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往前走,越来越平淡。
唯一让弈宁哭笑不得的是,她只是没有随萧川同去西北,怎么就会惹这么多人来找她?
要说这已经娶妃的皇子中,除了六王妃,其他的皇子,戍边也好,办差也罢,也鲜少有带着家眷同往的。她寻思着自己,也算不得多么离经叛道吧?
然而。。。。。。
先是母亲来王府,再是太后宣她进宫。此时看着坐在花厅里的谢寰,弈宁只想望厅兴叹。
自她成婚以来,谢寰还是第一次踏足承王府。
“究竟是他不带你去,还是你不肯去?”谢寰举着一盏清茶,轻轻拨着盏盖,却一口未饮。
弈宁不答反问,她懒洋洋地道:“有甚区别么?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寰便知答案了。
他叹了口气,道:“你怕不只是因为母亲的事吧?”
弈宁手里捏着一块杏脯,金黄的杏脯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糖霜,沾在指尖上黏糊糊的。她素日里最讨厌这种感觉了,今日却像是入了神,浑然不觉。
谢寰见她不语,无奈道:“究竟是何事,竟然连我都不能说么?”
弈宁却只是笑了笑,将那块已经被捏得不像样子的果脯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等到果脯全咽下去了,她问:“兄长,以你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