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
河岸边,距芦苇丛不远处的一棵柳树边,一人手扶树干,站在柳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的视线,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尽收眼底。
树下站立着一人,神态焦急,语气急促,“三公子,不能再拖下去了,请速速下令。”
树上之人闻言冷哼一声,跃至地面,拨开额前柳叶,月光照映出他俊秀的面容和铁青的脸色,正是少年袁之,“将我的弓箭拿来,再去取一匹马来。”
树下之人急忙照做,不过片刻,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袁之跨上马背,视线落到芦苇丛中,却迟迟没有动作,树下之人又是连声催促,他终于不情不愿地骑马而去,风中传来他断断续续地声音:“要不是二哥……我才不愿……”
少年骑马来到芦苇丛边上,守在原地的几人听到马蹄声,举刀防御,就在他们看见少年之时,不远处的芦苇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凄厉至极,仿佛厉鬼嚎叫,响彻云霄,不仅芦苇丛中的几人被震住,就连远处的营帐之中熟睡的人群也被惊醒,火光渐次亮起。
几人听得此声,脸色骤变,顾不上马上的少年,匆忙向声音传来之地跑去,少年愣了愣,他当然也听得出来,这声音出自男子,一头雾水地看过去,却什么也瞧不见,忙驾马跟上去。
声音来源之地,正是赵统领和许妙愉所去之地,众人拨开芦苇,在一片折断的芦苇丛中,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香艳画面,反而骇人之极。
赵统领躺在地上,腰带半松,他的手捂在左眼处,鲜血流了满脸,仿若索命恶鬼,他露在外面的右眼瞪如铜铃,不只是因为痛苦还是愤怒。
他仍在呻吟,众人见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而在他的对面,许妙愉和紫苏正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衣裙上皆有血迹,许妙愉头发披散下来,原本用来束发的碧玉发簪被她握在手中。
她的手上和发簪上鲜血淋漓,鲜血正顺着簪子的一端滴落到地上,又很快被泥土吸收。
她面若冰霜,再无先前的妩媚,见到慌忙而来的众人,知道以自己的脚力怎么也跑不掉,便站立在原地,给紫苏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大声呼喊起来。
“快、快给我杀了她们!”赵统领因痛苦而蜷缩在地上,睁着的独眼看见来人,连忙抬手指着许妙愉和紫苏大叫道。
直到这时,众人终于看清了他左脸的情况,他的左眼紧闭着,泪水混着血不受控制地流下来,还有眼下一条狰狞的伤口,皮肉被划开至鼻翼,深可见骨。
只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伤他之人恨意有多深,看着看着,仿佛自己的眼睛和脸也开始痛了起来,众人不敢再看,转而听从命令扑向许妙愉和紫苏。
“滚开!”许妙愉将玉簪举在身前,一声厉喝,或许是因为玉簪上的血迹瘆人,众人生生被她喝退,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喧闹之声渐渐近了,许妙愉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不久之前,当她被姓赵的抱起来之时,心中便已存死志。
她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也绝不是为了贞洁要死要活之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是为了替不远处的嫂子和侄女拼出一线生机来。
姓赵的暴戾淫邪,她就算从了他,也不过是沦为玩物,而什么清君侧之计,即使奏效,姓赵的也绝不是能成此业之人。
唯今之计,她思来想去,只能先暂且安抚他,再伺机让这边闹出些大的动静来,引起许家其他人的注意。
这样,至少他们能警觉起来,保护好嫂子和慧儿。
至于怎么闹出大的动静,她的计策也很简单。
对付色中饿鬼,自然也要从色入手,她佯装顺从,使姓赵的抱着她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然后再曲意逢迎几句,使他确信自己不会反抗,或者即使反抗也无济于事。
如此,当姓赵的将她压倒在地,急不可耐地宽衣解带之时,她终于抓住了机会,拔下发间的玉簪,用力刺向他的眼睛。
锥心之痛果然令他大叫出声,紫苏趁机一头撞了过来,将他撞倒在地,又慌忙地扶自己起身。
很快,其他人闻声而来,她早料到会如此,也没想过脱身,大声呼喊出来,这一回,她不用再担心声音传不出去,因为营帐那边已经发现不对劲,他们更不能第一时间制住自己。
“废物!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姓赵的大叫道,可惜他现在的尊容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但余下几人对视一眼,己方人多势众,也不会再轻视眼前这个刚烈的女子,的确没什么好怕的,立刻又动了起来。
许妙愉心知肚明,他们绝不会给自己个痛快,与其被他们折辱之后再死,倒不如自己先动手。
她调转掌心,玉簪尖锐的一端朝向自己的脖子,闭眼便要刺下去。
耳边传来紫苏惊恐的叫声,“小姐,不要。”
很久之后,有人问她,生死一线之际,她想到了什么,她沉默了很久,只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没有走马灯,没有遗憾,更没有害怕。
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英勇,而是她故意什么都不想。
她怕想了,怕脑海中浮现了一些面孔,她就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