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大雪
嫂子那间从外面看上去像是棚子、从里面看像是洞的屋子里挤满了穷苦人。地上潮湿,又没有凳子,大家只好倚在墙上、站在地上、蹲在旮旯里。
赵万程用1只腿支在锅台上,胳膊托住脸腮,刷子似的两道浓眉皮看到
2十岁上下的大强、顺子、旺盛……两条腿竖在地上,身子趴在炕上,侧着耳朵等着听年岁大的人在说什么话。
只有白胡子老爷爷,坐在屋子正中的1块青石板上……
人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赵万程抽了3袋闷烟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开了口:“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想到这么早就下了毒手!"毒蝎子""毒蝎子",真毒啊!”
白胡子老爷爷微微抬抬头,1面想什么,1面问:“震海和如山走了3天了吧?”
“嗯。”
嫂子靠在1个破水缸旁,轻声答。
“唉······”
白胡子老爷爷朝青石板上磕磕烟袋,万分感慨地道:“好人活活被拆散了!土地活活被霸去了!这算是个什么世道!”
“人鬼难分的世道!真是欺人欺过顶了!”大强涨红着脸道,“今日过晌,"毒蝎子"打发腿子到那6分地里把种的豌豆菱瓜全拔了,说别压了他的地气!”
旺盛站起来,冲着大伙说:“我看咱别光等着挨"毒蝎子"的刀了!跟这些狗东西拼了吧!”
赵万程摇摇头,对着众人,郑重地说:“不能光说气话。要是能拼出个眉目来,咱早拼了!我1家3代都是在地主的鞭子底下过日子,受欺侮受压榨的事,也不止装了1肚子两肋巴。我早就憋不住了!可眼下不行啊!"肉在虎口,势在人手",震海和如山走了,震海家里.又刚生了孩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啊……”
“那要等到鸡年狗年?”顺子跳起来问。
“那也没有准头,”白胡子老爷爷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道,“也说不定明天1清早"毒蝎子"1头栽到炕底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
赵万程转过脸,沉重地问嫂子:“震海家里怎么样?”
嫂子摇摇头,作了个境况不好的暗示。
赵万程想了想,说:“我那小菜园屋子里还有点面子,墙上还挂了串枣,你去拿给震海媳妇吧。走到园边上,再拾掇两把嫩瓜鲜菜,要好好照看着她。”
嫂子又是感动又是不过意地说:“大叔,你无儿无女,无家无业,1个人也够苦了,不能再争你的嘴了!”
“1根蔓上的苦瓜瓜,不用说这些。常言道,穷帮穷。没有多的,算个帮扶吧!”
白胡子老爷爷也望着嫂子的脸说:“转个弯也到我那里去1趟,我还有几把米,也捎给孩子他妈吧!”
“我给俺2婶子送些草去!”大强道。
“我去挖两窝野鸽子给2嫂子送去!”
“我去……”
嫂子噙着泪花把众人送出去,回身站在湿淋淋的屋子当央,想了想,对站在墙旮旯里的尤林说:“明天你去找个家什,在河边捞些小虾偷着送家去吧!”
尤林不明白大妈的意思,板着脸问:“捞虾干什么?”
“你干妈妈1点奶也没有,又没有吃的,还能干停下去?穷就得想穷法,先用小虾催出奶来,再打算下1步。你这个弟弟能活下来,将来也是你的个帮手。”
尤林没吭声,默默想了想,转身往外走。
嫂子沉了1刻,两眼落在自己手脖子上的那副银镯子上。
她看了看,从手腕上摘下来,赶上去对尤林说:“我身上再也没有别的了,就这么点值钱的东西。这是你老娘临死前从手上撸下来交给了我,含着泪说:"你出嫁的时候我什么也没给你。连双新袜子也没给你穿上,怨咱穷啊!我要死了,把这件东西留给你吧,也算我养了1顿闺女的心肠!"你去把它送到"黑大门"的当铺里兑换点钱,明日赶集,凑合着给你妈买点粮食养养身子。记着,可别让你干妈妈知道。”
尤林听着,眼窝里涨满了泪水,点了点头,说:“大妈放心,我都知道了!”
世界变成了白色,山岭换上了银装,1切都被积雪吞噬了。积雪压在穷人家的草屋上,象岩石压在草堆上,“吱吱嘎嘎”,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积雪把南老寨后的大湾压得严严实实,冰层比“黑大门”那方砖灌石灰的院墙还厚,群群犍牛走上去,纹丝不动。
积雪压在山坡的松树、柞树、刺槐上,象1个个白色大蘑菇,在冽风中晃动。
雪引来了风,风又掀起雪。
掀天揭地的山风,卷起那锋利的碎雪,狂呼怒啸,任意摔打这个世界……
积雪溶化了,那穷人低矮的屋檐下,又挂上了1排排又粗又长的冰柱,把那些简陋的屋子压得更加沉重……
水孩在泪水里泡了1年多了。
被风雪掩埋在龙窝铺东头的那间场院屋子,4面透风漏气,碎雪带着人世间的冷酷无情,从缝隙中摔打进来,落在地上,落在没有1丝温和气的破锅上,落在睡着了的水孩脸上,雪化成了水,水又结成了冰,像小刀似地往他那嫩肉里扎。
阿水这个嫩嫩的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