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旧情

华灯初上，溶月盘在临窗的坐榻，一边假装挑灯，夜读韩家规训，一边侧耳细听止水说陈家事。

“陈家是书香门第，自西汉立国，一共出了三个状元，六个进士，家中子嗣无论男女都好读书。

陈家人丁不旺，家主陈知韫膝下只有二子，三子之中又只有长子陈晏生娶了妻，生下一子一女。

儿子陈楚仁，是个不学无术，终日流连勾栏的混子，女儿陈凤婉，知书达理，在城里名声极好。”

“怎么没说陈知韫的次子？”

“陈知韫的次子名叫陈晏安，二十年前是名动大兴的风流才子，第一次参加秋闱，就拿到头名。

陈晏安高中后，大兴城全是陈家一门父子双状元的美谈，人人都道，陈晏安来日前途不可估量。

可奇怪地是，陈晏安在翰林院只待了两年，就被贬出大兴，又在五年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他在哪里出家？”

“法云寺。”

西汉皇帝尊佛，大兴城内共有三座寺庙，永宁、景林、法云。

三寺之中，永宁是国寺，地位最高，景林在城中，香火最盛，唯有法云在西北角，又小又清苦。

陈家子即便出家为僧，也不该选个苦修之所。

“还查到什么？”

“奴婢无用，关于陈晏安，只查到这么多。”

“时过境迁，他又出了家，的确难查了些。”

“奴婢查不到更多，不是因为时过境迁，而是知情人太少，有些人甚至忘了陈家还有一个次子。

等明日，奴婢走一趟法云寺，看看能不能查出更多。”

“不必。”

陈家贵为三公，后嗣不丰，陈晏安惊才绝艳，陈家势必竭力培养，没有培养，是不能、不敢养。

他便是和先皇后有过私情的人，只怕法云寺内外定全是皇帝的耳目，若去探查，容易打草惊蛇。

不能查法云寺，她又该从何处着手？

溶月抬眸，目光掠过窗台，只见冰娘端着一碗羹汤，疾步穿过抄手回廊，正往西厢来。

“陈家的事，你先放放，从明日起，你该去盯元梦熙，她和人暗生了情愫，你把那个人揪出来。”

“是。”

止水刚退走，冰娘进了门。

“奴婢给姑娘请安。”

“冰姑姑怎么来了？”

“回姑娘，夫人差奴婢来说一声，韩家规训太多，非一两日能学完，让姑娘别累着，早些安歇。”

“知道了。”

溶月应了一声，继续埋首读规训，冰娘略略犹豫，上前两步，把莲子羹轻轻地放到了她的手边。

“奴婢白日出门采买，见货郎在卖莲子，便买了一些煮羹汤，这是才出锅的莲子羹，姑娘尝尝？”

溶月瞥了一眼莲子羹，没有动筷，反而抬眸，满目审视地看着冰娘：“姑姑想说什么，尽管说。”

“先前在车上，姑娘问起陈家事，奴婢不知姑娘为何要问，奴婢只想告诉姑娘，有些事问不得。”

“我可以不问，但是冰姑姑，连我都能问一嘴的事，你猜猜，大兴城里还有多少人在问？”

冰娘的手登时抖成筛子，这抖顺着血脉急速流向四肢百骸、皮肉经骨、心肝脾肺，她竭力镇定地回：

“姑娘不用吓奴——”

“陈晏安。”

冰娘膝盖一软，栽到地上：“姑娘怎么知道得？”

“当初先皇后狠下心，送三殿下去金陵，是想避过此祸吧？”

陛下十分爱重皇后，若皇后舍不得殿下，陛下绝不会送走殿下，可皇后怕保不住殿下，才——

“冰姑姑，先皇后和陈晏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冰娘沉默了许久，久到溶月以为她不会开口了，她才抬起头，轻声说起往事：

“韩陈是世家，先皇后和陈家二子青梅竹马，两家早有意结亲，但谁和谁结，两家拿不定主意。

直到陈二公子高中，两家才有了决意，正当陈家准备到韩家下聘，宫里却先送来了封妃的敕旨。

先皇后入宫后，韩陈两家怕惹皇帝不快，就淡了往来，可——”

“可先皇后和陈晏安瞒着人，私相授受？”

“没！”冰娘急忙摇头，“姑娘，先皇后知书达理，从不逾矩，她入宫后再没和二公子有过往来。”

“若无往来，三殿下的身世又怎会存疑？”

“先皇后为妃一年，陛下因为太爱皇后，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先册皇后为贵妃，接着又立为后。

封后那日，陛下在南宫大摆喜宴，请百官吃席，吃到一半，云台阁走水，先皇后差点命丧火海，是——”

“陈晏安救下了先皇后？”

“是。

陈二公子救下先皇后的次月，皇后被诊出有孕，过了一月，宫中传出流言，说先皇后和二公子在云台阁私会。

陛下听闻流言，动用雷霆手段，先诛乱传流言的宫人，又打杀了几个宫妃，还把陈二公子贬出了大兴。

自此，流言消停，可是每到夜深人静，先皇后总会避着人落泪，奴婢惊觉不对，悄悄问了皇后。

先皇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