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别意
王夫人要走,并非是生怒,而是不想挡溶月的道,她怕她是因为她,才不和秦三皇子同去西汉。
“是我误会你了。”
“无妨。”
溶月淡淡一笑,拉着王夫人要回马车,突然,官道一侧的树后传来一声轻笑,秦长风绕到树前:
“顽顽,笑什么呢?”
溶月转过身,惊愕地看向来人。
曾几何时,她还住在世外桃源,他躲在一棵树后,看她勾搭江明庭,看完了,他含笑走出,问了一句,顽顽,笑什么呢?
此去经年,他又避在一棵树后,听她与人说话,听完了,笑着走出,问一句,顽顽,笑什么呢?
此情此景,看似一切如故,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王夫人快走两步,挡到溶月身前:“月儿只想报父母之仇,无心牵累三皇子,还请三皇子明鉴。”
“这是王夫人原谅她的缘由?”
王夫人被问得面色一滞,但她只滞了片刻,又坚决地昂起头:“我和月儿的事,和三皇子无关。”
“孤和她的事,也和夫人无关。”
“……”
“让开。”
“不——”
王夫人不肯退,冰娘抬手,拉住她的胳膊:“此去一别,殿下和姑娘再无相见之日,求夫人成全。”
“是我不肯成全吗?我是怕你家姑娘被三殿下杀了!”
“不会的,殿下哪怕自己死了,也舍不得杀姑娘。”冰娘摇摇头,问溶月,“姑娘,您说是不是?”
她不想、不敢见他。
她以为他也不想、不愿见她,哪怕昨日客栈的刺杀,将才城门下的箭雨,已经告诉她,他在等她。
他终于来了,她又怎能避了去?
“是。”
溶月绕过王夫人,走到离秦长风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像是过去每回见他时,浅浅屈身:
“小女给三殿下请安。”
顽顽见他,守礼的时候多,失礼的时候少,他不喜欢她失礼,但其实,她只对亲近的人,失礼。
如今想来,她对他最失礼的一次,是那天夜里,他们同游刺史府,她期盼欲言,他却只想一意孤行。
“免了。”
“谢三殿下。”
秦长风笑笑,错开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长亭:“孤让七宝烫了酒,临行前,顽顽陪孤喝一杯?”
“好。”
二人一前一后,走向长亭。
长亭外候着数百南唐军,他们丢开盔甲,席地而坐,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喝着小酒,好不惬意。
“送三殿下的人,看着挺和气。”
“他们性子和气,身手更和气。”
“什么?”
秦长风没有解释,径自走进长亭。
七宝立在长亭的石桌旁,正提起一壶酒,往瓷杯里倒酒,等溶月踏进亭子,两只酒盏刚好满杯。
“奴婢见过宁姑娘。”
“起来吧。”
“谢宁姑娘。”
七宝起身,退出长亭。
略显破败的长亭里,顷刻间只剩下她和秦长风二人隔桌对望,两人对望许久,却始终相顾无言。
秋风越乱,卷乱了秦长风的发髻,一缕青丝划过他耳际,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两侧,随风摇摆。
这人,瘦了不少。
漫长的无言中,桌上的温酒变成了冷酒,溶月忍不住,尴尬问:“数日不见,秦三殿下还好吗?”
“顽顽以为呢?”
他被天子禁在秦府,哪里不能去,等着天子差人,遣他回西汉,等到了大兴,任由西汉帝发落。
如此,他哪里能好?
正是因为他不好,所以她不想、不敢见她,她怕一旦见了,便——
“听说江家谋逆的铁证,装在你从刺史府抱走的那个棺材盒里?”
“恩。”
“戴蔚告诉你的?”
“小时候,父亲头一回带我去菡菖阁,我被花海迷得不肯归家,父亲没辙,承诺在家里种片菡菖。
后来,家里的菡菖开花了,我又闹着他在花圃里建了一座小楼,楼成后,我为小楼取名,菡菖阁。
戴蔚大概是从父亲口中,得知了此事。”
“难怪江相宜问戴蔚遗言,你肯毫不犹豫地说出菡菖阁,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江家找不对地方”
“是。”
“呵……”他轻笑一声,笑声充满自嘲,“孤自诩聪明过人,算无遗算,却每次都算错了顽顽。”
他不是算错她,他是不想、不愿算她,哪怕算到了,他还是忍不住放纵自己,被她一而再地蒙骗。
仔细想想,如果没有遇到秦长风,她绝不可能杀成江家,她是踩在他的帝王之路上,才能报了仇。
可她报了仇,却叫他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西汉皇位,她欠他的,哪怕是穷其一生,也无法偿还了。
“三殿下,小女对不住——”
“别。”秦长风猝然打断她,“孤和你之间的对弈,孤宁愿是自己棋差一招,也不想听你说抱歉。
因为对不住三个字,会让孤觉得,你从未对孤动过情。”
怎可能没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