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幽暗的牢房里见到那名工匠时,对方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样子并没有吓到摇着折扇的沈宁,他先是观察了一下对方,那双掩盖在头发后面的眼睛也在看着他,眼皮半耷拉着,透着酷刑之后的虚弱和倦怠。
在工匠面前随意转了几步后,沈宁走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收起折扇轻敲了两下手指,并不着急开口问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宁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知道我是谁吗。”
工匠稍微动了一下脑袋看向沈宁的方向,用干哑低暗的声音回答道:“我见过你,你是国公府的公子,别人都叫你小国舅。”说到这儿,他似喘似笑了两声,“都说小国舅风流不羁,只爱美人,我看未必如此。”
沈宁笑了笑,“既然知道我是谁,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可是听说你是受了我家那老管家的指使,你再说说,我家那老管家是怎么买通你的?”
工匠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他问了一句,“大人家的管家很老吗?”
“怎么不老,老得都掉牙了。”沈宁带着戏谑的语气道。
工匠又沉默了一下,说道:“找我的是个中年人,他说是国公府的管家,要是我不按他说的做,我娘子就会没命。”
“人也是你杀的?”沈宁道。
工匠缓缓摇了一下头,动作看着有些艰难,“是他让我将人骗过去,我在外面等着,等进去时,人已经死了,他说只要我什么都不说,官府找不到尸体就不会怀疑我头上。”
沈宁轻敲了两下折扇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工匠又摇了一下头,“他脸上戴着面具,我只知道是个男的,听声音也不太年轻,三四十岁的样子。”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右腿好像受过伤,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一厘一毫的差别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他走路左脚重右脚轻,只是一点细微的差别,外人也看不出来。”
“还有别的吗?”沈宁道。
工匠想了几秒,道:“我感觉他应该是个管家,我也见过一些大户人家的管家,那个人说话走路,都像个管家。”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沈宁,“我死不足惜,但我娘子是无辜的,要是他知道我把他供了出来肯定不会放过我娘子的,求你们救救她。”
沈宁看向吴统领,吴统领说已经让人把他娘子看守起来了,工匠求沈宁让他见他娘子最后一面,他给他娘子买了件礼物,放在枕头底下,本来打算生辰当天送给她,里面是一支钗,希望能亲手给他娘子戴上。沈宁说会考虑的,又问了几句话后,工匠也没有新的线索可以提供,他便和吴统领离开了牢房。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当个工匠真是屈才了。”沈宁摇着折扇道。
吴统领道:“属下已经查过他的身份了,暂时没有可疑的地方,他是十年前来的都城,两年后在这里成了亲。”
沈宁道:“都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对他娘子倒是重情,咱们何不成人之美。”
吴统领公事公办地说道:“这件事属下还要请示皇上。”
沈宁也没有再多说,摇着折扇穿过冷清狭长的过道,跨过那扇厚重的铁门到了外面,迎面的阳光从头顶暖洋洋地洒下,他摇着折扇说佳人有约,迈着潇洒的步子先走了。
吴统领去请示过夜岚辰后,下午让人将工匠的娘子带进了掖庭司,吴统领给了一刻钟的时间让两人道别,以防万一他在边上看着。
这工匠的娘子是个小家碧玉,也没见过这般阵仗,只是哭,眼睛红肿得都成核桃了,工匠劝得她不哭后,打开她手上的锦盒从里面拿出那支凤头钗,因虚弱而微微发抖的手轻抚了一下钗头,然后将钗缓缓插在了那一头乌丝之中,笑着说好看,他娘子又哭了起来,他轻叹了口气,交代起后事,他这些年做工攒下的银钱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要是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说得他娘子哭得更厉害了。
一刻钟过后,吴统领让人将工匠的娘子带了出去。工匠跟吴统领说了声谢谢后,瘫靠在墙上平静地等待死亡。吴统领看了他一眼,提步走出了牢房。
傍晚的斜阳鲜红如血,似乎预示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吴统领匆匆穿过那条冷清狭长的过道,神色异常凝重,进入牢房后,只看到工匠瘫坐在墙边的尸体,他伸手在脖颈处探了一下,已经有些凉了。
经过仵作验尸后,工匠是服毒自尽。
吴统领立刻想到了那根凤头钗,不禁懊恼被人耍了。他出宫去找人时,半路上碰到一名负责看守的手下,禀报说工匠娘子自尽了。吴统领过去后,另一名手下将他领到了屋子里,工匠娘子衣着整洁地躺在床上,头上戴着那支凤头钗,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果没有那丝从嘴角溢出的殷红血迹的话。
检查过那支凤头钗后,吴统领在钗头处发现了机关,里面正好能装颗绿豆大小的毒药,当时工匠在钗头上摸了一下,应该是在那时候取走了毒药。
吴统领深感自责,在夜岚辰面前跪着不起来,定要责罚,最后被扣了三个月俸禄。
接下来的几天,吴统领让人暗中调查都城里的管家,先从年龄和身高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