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异地他乡,丝路古城,偏偏是他,不期而遇。一个让鹿白榆永远带着愧疚的人。
十年前,鹿白榆在手机上发出最后一句话,林秋河便立刻消失在她的世界。只知道那天后,他出了国,再后面的事,鹿白榆一无所知。
如今再次相遇,万千心绪涌上心间,该解释吗,还是该道歉?算了,早已都是尘封往事,或许林秋河并未太过在意,早早放下。再提起,只会是自己的不堪。
鹿白榆咽了下口水,连同所有刚刚升起的情愫和心事,再次埋葬。就在自己心里,永永远远做一个忏悔者吧,老天给的惩罚,已经足够多了。
第二轮对话,还是由林秋河开启。
哪怕他给我喂刀子,我也收下,这是我欠他的。鹿白榆攥紧拳头,心一横,勇敢的仰起眼睛,和林秋河四目相对。哪怕怂,也不能在这时候被发现。
“这么晚,一个人来的?”
鹿白榆绷着脸:“嗯。”
“去哪里?旅游吗?”
“布尔津。来出差。”
说到布尔津时,鹿白榆没有注意到,林秋河的眸子微微悸动了一下,但听到出差,又恢复一片黑洞。
“你呢?带着孩子来旅游?”
“工作。”
……
又是一片死寂。
要不说人间不能没有孩子呢,每一个小团子一定都是天使来的。林秋河怀里的男孩儿打破了四目空对的较量。“爹地,我困了……”
“椰子,那咱们回家。”
可以看出,林秋河对不同的人,态度还是有区别的。对鹿白榆的不咸不淡,不及对儿子百分之一的温柔。也是,没必要对一个有点渊源的陌生人太好。鹿白榆暗暗想。
林秋河看着面前无所适从的鹿白榆,稍顿了顿,像是在思索:“你去哪里?我捎你过去。”
鹿白榆听出,他没说出口的言下之意是,这样的暴雨,很难打到车。
林秋河从来都是这样,从不戳穿鹿白榆的每次不想言说的狼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鹿白榆那些包在壳子里的自尊。
可是,他不知道,现在的鹿白榆,已然不需要了。
“不用了谢谢,出去我也没地方可去,今晚准备留宿机场。”鹿白榆大方拒绝了他的好意,事实也正是如此。
“跟我走吧,夜里一定会降温,在新疆,感冒很麻烦……”林秋河无视了鹿白榆的拒绝,直接拉起鹿白榆的行李箱,径直朝出口方向走去。
那个叫椰子的男孩也是个鬼精的,转过头冲鹿白榆伸手:“真好,可以和漂亮姐姐一起玩咯,漂亮姐姐,就去我家吧,陪我玩一会儿……”
此时再强行从林秋河的手上抢回箱子,倒显得自己矫情,驳人家面子了。或许,他只是对刚才帮了他儿子表示感谢,明天一早,两不相欠。
鹿白榆追上去,默默地跟在林秋河侧后方,以作同意。
离出口越近,潮湿阴冷的水汽便愈发强烈。门外的暴雨依旧倾泻如注,模糊了所有霓虹灯景,应接不暇的出租车渺小又坚强,不禁让鹿白榆想起一句台词:风浪越大,鱼越贵。
林秋河这忙,帮的不小。
“有伞吗?”站在门口,林秋河平静地问。
“……没有……”原本稀松平常的一句,但此情此景,鹿白榆回答的像做错事的孩子。是啊,哪个傻子出门不看天气预报,雨天出行不带伞呢?是她,此时,她成了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类傻子,其他人的累赘。
林秋河转身,把椰子塞到鹿白榆怀里,“这次,换你,抱下椰子了。脏了的鞋子,我会想办法……”
鹿白榆看了眼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心咯噔被刺了一下,被刺的小口,流着血,蔓延出一些荒废的往事。
多年前他俯身对自己说的话,那一刻,犹在耳边:“来,我背你。”
那年鹿白榆高二,林秋河高一,同样地瓢泼大雨。说来也巧,他们相识于盛夏雨季,此后所有的旖旎交织,似乎都与雨有关。
六月天娃娃脸,倏地大雨倾盆,两人躲进在书店避雨,不过一盏茶工夫,又立刻放晴。可是路面积水严重,大小水坑,有些避无可避的地方,积水甚至抵到脚踝。
那天鹿白榆穿了什么已经记不得,犹记得她穿了双崭新的白色帆布鞋。
“这可太倒霉了,新穿的帆布鞋,就赶上大雨天,回到家肯定要被妈妈骂了……”鹿白榆低下头,垂眉懊恼。
“来,我背你,这样鞋子就不会脏了。”林秋河摸摸鹿白榆的头,蹲下来。
少年的情窦初开总是那么纯粹炙热,如童话里的黑骑士,小心守护着他心中的公主。
鹿白榆在他背上,既紧张又欣喜,局促不知手该放在哪里,是围在脖颈,还是扶在肩上……不能言说的情愫在小心翼翼试探着肢体可触碰的朋友上限。
鹿白榆虽很轻,半小时的路程亦是那样漫长。鹿白榆在林秋河宽厚的背上,感受他一步步的慢行蹒跚,在无法预知的浑水中小心试探。汗水顺着他的方寸短发,流到鼻翼,流过下巴,流淌后背,再慢慢浸湿鹿白榆的衣服。
“好不喜欢夏天啊。林秋河,你呢?”
“以前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