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
常年的操劳让她有些发胖,白头发很多。她说话向来都很直白,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街坊邻居们也都因此说她刻薄。
容艺一度还以为自己在幻听,眼睛一直直勾勾地赵兰。有话想说,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赵兰不习惯这样被人看,于是对沈欣茹说:“去吃啊,好不容易起那么大早,时间又给你磨蹭掉了。”“知道了知道了,妈。“沈欣茹心中蓦地一喜,轻快地下了楼梯,重新挽上容艺的手,“走,吃早饭去,我妈做了。”容艺有点没在状态,被沈欣茹挽着手往厨房那边走过去。路过赵兰身边的时候,她们两个的目光又碰上。赵兰很快就移过目光,假装在清点商品。
容艺却没避讳,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赵阿姨。"然后就被沈欣茹拉到厨房里去了。
倒是赵兰,在听到这句“谢谢”以后,手头清点货物的工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腰有点酸,她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看了眼容艺和沈欣茹走过去的背影。
昨天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她就听王婶说容艺家的房子烧了,她当时在嗑瓜子,一听这话,瞬间就觉得瓜子也没味道了。忙追问:“那丫头要怎么办?”
“碰!"王婶手头麻将打得火热,“还能咋办,她爹早死了,她那个妈又上赶着赔钱,宁愿给那个赌博鬼倒贴钱都不愿意看她女儿一眼,那还能咋办,睡桥洞底下去呗。胡了!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世界上的悲欢是不共通的。
王婶收了钱,继续道:“兰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把你家那个小的看紧点,少跟这种晦气的扫把星沾边儿。”赵兰吐了瓜子壳,脸上带着局促的笑:“那哪能啊,我们家茹茹一门心思就扑在学习上,哪有时间玩啊。”“那就好,你家茹茹下学期就高三了吧?"王婶又八卦道。“对。”
“高三就更要收心了,考一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赵兰点头,把手上剩的一把瓜子扔回塑料袋,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就先不玩了啊,改天再约。”
王婶“咦"了一声:“歇这么早啊?”
赵兰没回就抬脚往家门走。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二楼的廊道里,她家沈欣茹正鬼鬼祟祟的,身边还跟着容艺。
她叹了口气。这丫头真一点也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沈欣茹父亲的不辞而别当年在整个小镇里都被传遍了,家家户户都几乎议论过这件事。
当年赵兰几乎没什么人缘,大家把她们娘俩看做扫把星。为了不被众人的偏见欺负,她只能学着刻薄,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这样别人才不会欺负到她头上去。后来出了柳曼秀那档子事,大家八卦的重心又逐渐偏移到了柳曼秀和她那个女儿容艺身上。
随之而来的,也是赵兰家的事情被大众目光忽略,她也逐渐被别人接纳。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以后,王婶张姨们打麻将唠嗑都会凑上她。
经历过黑暗的人,才是最不想回到黑暗里的。但是.…看着容艺倔强却单薄的背影,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恻隐。
作为母亲,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容艺一家保持距离。可正因为她也是母亲,所以才更加看不得这一切。再怎么样,容艺她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跟她女儿一样大的孩子。
高二教研组的效率很高,昨天刚考的试卷,今天成绩就已经出来了。
沈欣茹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条,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进步了二十几名。她掰开指头粗略地算了一下,她至少可以排进倒数第二个班了。
从倒数第一的班进步到倒数第二的班级,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她转过头,刚要跟容艺分享自己的喜悦。但又看见容艺一脸的愁云,估计是没考好。
“艺艺,你考的怎么样啊?"她问的很小心。容艺确实很苦恼,不过却不是因为成绩的缘故。她漫不经心心地把成绩条在手指间绕了个圈。
“不怎么样。”
沈欣茹情绪宕下去:“啊,那我们是不是不能一个班了。”容艺笑:“傻瓜,进步了是好事啊,放心,就隔一个班的事,又不是说见不到了。”
沈欣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经常来找我。”容艺欣然:“当然。”
这时,后门“咚"地一声被人踢开,沈欣茹吓了一跳,看过去。
项盈萱捂着鼻子,正哭的梨花带雨。
周宛柔跟在她身后安慰着:“别哭了萱萱,再找找老师吧。”
项盈萱瞪了她一眼,语气骄纵:“有个屁用啊,老师都说了加不回去了。”
说完又伤心欲裂地哭起来。
沈欣茹坐在位置上,紧张地和容艺对视一眼,小声说:“好像说项盈萱这次考试答题卡涂错了,考砸了。”容艺却心不在焉,兀自把玩着那一张成绩条。沈欣茹讲的什么,她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到了放学时间,天空又突然下起雨来。下雨天的放学路口总是特别拥挤,各种机动车、非机动车都混杂在一起,嘈杂至极。
容艺撑着伞缓慢穿行在人潮里,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放学前她跟沈欣茹说过自己有点事要处理,让她先回家去,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她没跟沈欣茹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