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低垂的夕阳在川流上收束最后一丝阳光的时候,夜幕下的列车骤然脱轨,几个工作人员连车带人摔落到了保津川里,伤势严重,现在还在市医院里躺着。
第二天小泉一雄就接到上司的通知,说是请了阴阳师看看是怎么回事。
京都是个很慢节奏的城市,坐拥的古建筑多到数不过来,古都名所的气韵影响着方方面面,就连现代化的街边都是安安静静,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拐角的神龛小庙垂着蜡灰。经常能让人在二十一世纪里生生梦回平安织丰,那么还会有阴阳师这样的存在很正常。
——至少小泉一雄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等到来人时,他才发现这个阴阳师不太合乎他的想象。
没有那种招摇撞骗感的灵媒师风格也不是寺庙里有的那种苦大仇深的中年修行者,就是年轻,还有点好看。
少年身穿衬衫制服黑色长裤,单肩背着书包,身板是这个年纪特有的一种带着韧劲的笔直,一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细软的黑发垂在脸侧,整个人显得利落干净。
尤其让人注意的是一双情绪不深的瞳眸,仿佛与生俱来的明亮感像是能点亮身旁的景色……且正定定地凝视着小泉一雄肩膀旁的某个地方。
“请、请问怎么称呼?”小泉一雄流汗招呼着,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身后,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御门院朝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怎么说呢,他知道人死之后会因为执念留存的灵魂其实大多数都是恶灵,如饥似渴求而不得。尤其是被人害死的人,光是复仇一个动机就能让它成为最可怕的恶鬼。现在没想到除了自己养的一个夏油杰之外,又看见了一个,还跟在平平无奇的社畜身边提供庇护。
京都,真不愧是鬼魅的古都啊。
他不酸,一点都不。
随即他又意识到在这么个群鬼环伺的城市里,暴露本名的情况最好能少则少,张开的嘴巴一顿,又灵光一闪,另一个名字就滑到了舌尖。
舌尖抵着齿列,冥冥之中,御门院朝细细感觉到了。
就像这个名字是早就专程送到自己的眼前,等着他拿起。
因果结缘般的命运感油然而生。
“九十九。”
少年伸出手,眼底映着天光。
“九十九朝。”
……
抱着是骡子是马拉一拉就知道的心态,小泉一雄毕恭毕敬地带着少年来到了河边一个有树围起来的空旷地方,被拖上水面的小火车就停放在这里。
列车脱轨后紧急维修只停运了半天,立刻就有替代车负责观光项目,不过夜晚的车次依然取消。可这不是长久之策,因为赏枫的旺季就要到了,旺季时车站都会在平常的车次外多加许多趟临时车次以缓解巨大的游客量,所以要是再不解决好这件怪事,连带小泉一雄都会被严重追责。
小火车一共就五列车厢,九十九朝爬了上去,木质的座椅已经全部拆除,空荡荡的车厢内满是湿冷冷的水气和泥土气,让他鼻头发凉。
为了方便观景,车身是半开放式的,窗户也没有设置玻璃,金属部分严重变形的地方有很多,看着都让人觉得那几个和车一起跌落进保津川的工作人员还能活下来,真是运气好。
不过最吸引少年注意的,是一些极深的刮痕。
纵向三四道并拢出现在窗部铁皮和车厢外部,看着更像是某种足劲有力的野兽,用后腿狠蹬了一脚火车,又像是有只巨大的鸟,抓住了车厢的窗边,将列车整个抡进河里面。
当然最惹眼的还是痕迹周围萦绕着淡淡的妖气,普通人看不见,九十九朝看的到很清楚。在枫林间如烟雾一般,他一接近就像被风吹散了。
九十九朝望着妖气飘散的方向,心中猜测不定。
五节破损的车厢没有什么需要仔细看的,小泉一雄等了一会就见少年眉头紧锁的走出来,连忙问怎么回事。
九十九朝摇头没有回答,和他一起走回铁轨处,两人一起沿着铁轨慢慢走着。
“小泉先生,这里的枫树都很好看吧?”
走着走着,九十九朝张望四周,突然问。
这是当然的了。小泉一雄愣了愣,难得挤出一个微笑,“我个人觉得京都的红叶是全日本最美的,这边的寺庙附近基本上都是一片火红的颜色,乘车的话望向保津川,对岸红黄橙苍一片五彩斑斓,映着波光潋滟的川流,美丽极了。”
少年垂头听着,嘀咕了一句“为了美景不太可能……”,小泉一雄没听真切,就看到对方停下脚步,“小泉先生,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打听一下,这几年,或者说几十年内,嵯峨野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坏’掉了。”
“有什么特殊的?……‘坏’掉了?”
“比如寺庙里经常被敲响的木鱼突然发不出声音,风吹日晒多年莫名点不亮的石灯笼,名家的瓷器字画摔落碎裂……之类的,”九十九朝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有久居在这里的人去世也算。”
这么看来,一片地区几十年来能说是“坏”掉的东西不计其数,这个要求听起来实在刁难人。
但少年解释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清泠泠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