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别
有玉拍着灯花的肩膀着,说,不要哭,这是命,我们拗不过!
灯花说,这十多年来,有多少人叫我改嫁,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两个孩子那么小,我想带着他们找个人家,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就像当年你们范家的先祖仲淹公。
有玉知道,是大哥跟灯花讲过先祖的传说。有玉也听过,说范仲淹的母亲守寡之后改嫁朱家,直到仲淹六岁才告知儿子真相,从此仲淹复姓为范,发奋读书,终于考上进士,当上宰相。
灯花说,但我知道仲淹公的母亲是遇到了好人家,但我担心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一次次克夫,怎么会有好运气呢?要是改嫁了,这两个孩子受到亏待,流落人间,我怎么对得起他们父亲!
对于灯花的决定,敦煌一直充满疑惑。他受到的教育中,贞节坊一直是受到攻击的封建余毒,每每看到鲁迅大加鞭挞他越加困惑,因为他的家庭中,灯花就是自发守寡的先祖,完全配得上“贞节坊”的美誉。如果说贞节坊不好,那灯花如果改嫁,他们的家族将是另一个样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敦煌总是感叹说。但薪火意见不同。她对父亲说,改嫁也是一次婚姻,婚姻就是运气,就是寻找新的可能,必然包括好的和坏的!独身主义,就是避开这些可能!
但灯花坚心守寡,其实面前有一个好的可能,那就是有玉!有玉表示会一心保护两个大哥的孩子。这样,灯花不想像仲淹公的母亲一样,再尝试另一种可能。对于灯花,活着的意义已经不是个人的幸福,孩子就是她的全家!
灯花和有玉,两个人一条心。有玉在家保护寡妇孤儿,经历着许多难以预料的风波,终于迎来了穷人自己的新政府,仿佛乌云散去见到天日。本来他可以透口气了,没想到却不能继续保护下去了!这一切虽然事发有因,但主要还是他自己过于顾念亲情,担心弟弟三十块光洋白丢了会想不开。
灯花站在有玉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泣。有玉安慰我说,不要伤心,现在两个侄子都大起来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倒是大嫂自己要注重身体,今后还要教导两个孩子。你看,你都满头白发了。
其实,自从有财走后,灯花的头发就白了一半。为养活两个孩子,她压住了内心的愁苦,安心跟着河村的乡亲学会了拉苎麻、纺线。梅江两岸都知道有一位小脚女人纺的线好,精致,周密,匀称。
一天到晚的忙碌和劳累,让她很少想她和有玉之间的事情,因为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事情,有玉在,这个大嫂活得无比坚定。有玉围着这个家庭,在外打柴,种地,收粮,赶集,陀螺一样让自己不知停息。在有节奏的劳碌之中,岁月按着两人的预没有出现什么岔子,孩子长大了,家庭安稳了,倒是有玉的婚事让灯花放不下。
有玉的房间与灯花一墙之隔。成天的奔忙让他们的心麻木于无尽的苦累,回到房里基本上倒头便睡,但总有的时候无法入睡。
夏天的夜晚,灯花把在自己房子里关门洗澡。灯花拿起一把大瓢,从水缸里一勺接一勺地舀水,把木桶满了,提着水桶往房里去,木桶和小脚,晃晃悠悠,明显的头重脚轻,一个趔趄,水泼了一地。有玉有时看到了,就过来帮灯花提起木桶,放到房间里,迅速出来。
灯花紧闭了门窗,点起了一盏油灯,从床底下拉了一只大木盆地,木桶的水倒进去,木盆半满。灯花解了衣服,坐在木盆里洗着一身的汗味,一身的疲劳。这时,有玉在隔壁的床上听着水声,哗,哗哗,哗啦啦,眼前便出现了瀑布的样子,晶莹的水珠在光滑的皮肤上流动,青春的血液在皮肤下流动,空谷里绽放着一朵幽兰。
桌上的灯花也慢慢结了起来,仿佛由于看到了木盆上精致而美好的人体,忍不住春心荡漾,开始只是白玉枝头忽然挤出蓓蕾,金粟珠垂,不多久又变成半颗安榴,一枝秾杏,五色蔷薇,表演着人间四时的花事。一只蛾子像蝴蝶一样向花朵飞去,却撞在微小而炽热的光焰中,自取灭亡。
灯花用手掌掬着水花,往肩膀上撩去,把清凉布散到水面之上的一处处身体。这时,灯花听到隔墙传来床板的吱呀声,不多久,有玉的房门打开了,一阵脚步笃笃笃地往屋外走去。灯花知道,有玉辗转反侧之后选择了离开,到星空下纳凉去了。
冬天的晚上漫长,但更需要警惕,盗贼总是选择这个时候前来作案,因为人们容易疏忽和放松。为了防止盗贼光临,有玉干脆把牛关进了有银的房间,在墙上开了一个小洞,一根杉木穿过墙洞,一头拴着耕牛的嘴圈,一头攥在手里。有一天晚上,有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手上的杉木越来越紧,惊醒了过来,他大喊一声,不怕死的盗贼,老子砍了你!
盗贼走了,有玉看到大嫂的房间亮起了灯,他犹豫了一下,敲了敲大嫂的门。门开了,灯花一脸惊吓地蜷缩在床上,两个孩子睡得非常香甜。有玉站了一会儿,说,盗贼走了。灯花嗯了一声。有玉觉得站着不好,留下也不好,就转身出了门。
从此以后,半夜有玉总会不时醒来,看看隔壁有没有灯火。透过门缝,看到灯花房里的灯半夜还亮着,被油灯放大的影子布满墙壁,有玉知道,灯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