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家
作为去外地修谱的盘缠和经费。郭乡绅把族谱资料整理好了,对捡狗说,你们家去永丰修族谱,得找个懂文墨的人,从族谱里看你们宗族在宁都州城建有会馆,参加考试的定然不少,族里可有人选去修谱呢?!
捡狗说,祖上是荣耀过,可惜到了我们这一脉差点断了香火。捡狗于是把母亲灯花的往事说了一遍。郭乡绅听了,说,你母亲可是贤母,这样吧,你们修族谱去永丰正好要路过宁都,就叫有银去一趟吧,我给他放假!
捡狗自然欢喜,把打柴的钱都交给了有银。
有银半年之后,一直没有动静。捡狗找到他,问修谱的事情怎么样了,有银说,资料交上去了,只等回音就是。但是过了一两个月,不见宗亲前来联络修谱的事情。灯花问起修族谱的事情,捡狗说,让叔叔有银去了。
到了春节,有银回到河村,捡狗又问起有银修族谱的事情。有银支支吾吾,说不出具体的情形。捡狗看出叔叔背后有鬼,就厉声责问起来。有银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只好说出了原委。
原来,有银想到自己无儿无女,对寻根问祖之事根本不感兴趣。但由于家族的重托,他只好独身前往。一路风波,到了永丰县一个叫沙溪的地方。他或许听说了欧阳修那块《泷冈阡表》,或许并不知道,反正他压根就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当地纺织的一种土布。
有银饶有兴致的探问,物美价廉的土布立即激发了他生意的本能。他完全忘掉了来永丰的目的,把全部的盘缠换成了土布。他或许有过一会儿犹豫,但他肯定心存侥幸,反正是他一个人来永丰。巨大的利润战胜了他的宗族观念,有银子才是硬道理,挣钱才会有家业。用一堆银子去换回一堆毛边纸,族谱当不得饭吃,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他在永丰进了一批土布,卖到了郭家铺子。
捡狗要他把钱拿出来。有银说,我现在当的是掌柜,而不是自己开铺子,那点收入不高,钱早就花光了!
捡狗气得说不出话,拿起一根木棍就要朝有银打去。灯花赶紧走了过来,说,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敢犯上?有银再有什么错,但他毕竟是你长辈,怎么敢打他!有银趁机逃走,年也不过,提前回到黄石去了。
捡狗没办法,只好重新上山打柴卖钱。这一次,他叫回了书声,让他跟着有银叔叔一起前往永丰,这才把族谱修成。
这一次,捡狗到黄石找书声,他并不想去看望叔叔有银,但灯花却认为这样做不好,因为会让郭乡绅看出家族不团结。灯花说,有银的事还是不能跟他说,得装作一家人亲亲热热!想到这里,捡狗不由得叹了口气。
捡狗一路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走了一两里路。他往蛇迳走去,快到茶亭的时候,捡狗看到区长谢光球从对面的峭壁上走来。
正是这个人物,无数次带着国军的兵丁扑进村来,出其不意,试图干净利索完成一个壮丁名额。区长作为本地人,深知族姓间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多少大姓青年在抓捕之后,要么族长出面,要么银钱开路,让区长瞻前顾后,不能自由决断。像捡狗这样寒门穷族,抓捕之后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却天生了一副泥鳅的本领,难以捕捉。
捡狗和区长两个在梅江边狭路相逢,用惊讶的眼神相互对望,内心澎湃如滔滔江水。
捡狗首先想到的是区长有没有带着兵丁,如果是两头截住,他东奔西逃的日子算是结束了!上是挺峭的石壁,下有浊浪滔天,捡狗纵有一身水性和腾跳功夫,也终究在大自然面前不得不承认自身的局限。他手持柴刀警惕地东望望,西瞧瞧,却见四下里一片安静,只有梅江涛声大作。
捡狗最后确定,这是一次纯粹的邂逅。他是区长的脸色看出来的。
两人越走越近,目光互相盯得越来越紧。这时捡狗发现区长的脸上一片紫色,像是在锅里被炒过的猪肝。透过脸色,捡狗看到了区长的恐惧,这表明自己不但是安全的,而且拥有了一次良好的复仇机会。
只要伸手一推,区长就会落入梅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峭壁上发生过什么。捡狗把柴刀抓在手里,向着区长走去。
但他又内心矛盾,犹豫起来。他知道区长就是区长,就是国民政府的一个工具,杀了这个区长梅江边还会有另一个区长,而带给他浪迹江湖的命运的是区长这个公职,而不是区长本人。
何况,母亲灯花一次次说,多记恩,少记仇!
让捡狗没想到的,是区长虽然脸色大变,但并没有转身逃跑,如果那样正好表明他有负罪之感,内心虚弱,如果那样捡狗就可以紧紧追上,作个了断。但区长没有逃跑,继续迎面而来,甚至没有谦卑地让路。
捡狗意识到,自己所想的区长已经全部想到了!区长断定自己不会加害于他,在拿性命验证自己的判断,验证对捡狗的看法。捡狗为区长能够看懂他的心思而吃惊。如果不是乱世,捡狗简直要把区长当作知心的亲友,当作能够看透彼此内心的知音。
捡狗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感动,他把柴刀插回了腰里,身子让到一侧,让区长擦身而过朝西走去。
捡狗来到黄石,书声的船帮正好到宁都腾货,在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