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章卜筑) 1、秋天
首诗,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主席的诗句,真是劳动人民的绝妙写照!
这喜翠的银锄落,那何氏的铁臂摇,如影随形,无有间隙。何氏点豆的手像是观音的拂尘,任喜翠的银锄如何快,那豆子也就点得如何快。那锄头像是一头奔跑的小鹿,那打出的豆窝是清新可爱的鹿蹄,土色新鲜,形如酒窝。它刚刚出现,两三粒黄豆种子,就立即出现。像是从地下自动冒出来的。但它们分明出自何氏之手。
远仁早已安排了裁判。裁判要看的,不是那豆和窝之间的间隔时间,那是最后自然可以见到的。裁判要做的是看那窝打得会不会浅了,那豆的粒数是不是合农事要求。也就是说,不但要比速度,还要比质量。
只见何氏那点豆的手像白鹤晾翅,越来越快。而这边喜翠却暗自叫苦。这何氏一点不让!这打窝和点豆,速度不相上下,久而久之这体力可成了问题,虽说自己是男人,但锄头自然比豆子重。两人紧追不舍,喜翠手臂还没有叫苦,肚子倒是叫了起来。
由于上工匆忙,喜翠今天上午还没有来得及上茅房,腹中那些余物还积在身上。他原想早点打完窝,趁空上个茅房,没想到给这比赛耽误了。自己是一个男人,肯定不能输了,否则如何还有脸面在河村呆?那何氏也不肯服输,两人僵持不下。直到最后一个豆窝打完,喜翠丢下锄头要往村场里跑。
但远仁拉住了他的手,说,得等他总结完后才能走,否则要扣工分!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中,喜翠头上急得直冒汗,说,我要上茅房!喜翠被远仁挡住,腹中的余物虽然未到茅房,已豁然落地,涌出身体。人们随即闻到一阵粪便的气味,大喊起来,谁拉裤子了?!
从此以后,这场不分胜负的比赛,被说成了何氏赢了,理由是她赶得喜翠拉了裤子!这些笑谈,让灯花和英子同时笑得直不起腰。
英子说,这何氏安静,倒是练就了一手本领啊!灯花说,这蒜头随了他母亲,也有一手好本领呢!英子惊讶地说,也是点豆本领高超?难道这还有遗传?
灯花笑着说,蒜头的手上本领,是打算盘!他自小喜欢珠算,我特意为他置办了一个算盘,自小练着呢!
英子恍然大悟。灯花又问英子,你和喜翠,打算再生个儿女吗?如今社会安稳了,条件好了。英子说,我哪敢向喜翠提这事呢?我又不是明媒正娶,何况他已有几个儿女了。灯花这才想起英子与喜翠并没有成婚,只是一对相好,心里对这个女人生了怜敬之心。
英子的前夫,家在古镇西头一个村落,男人在“扩红”的潮流中被裹挟而去,而且一去不返。在一块“光荣烈属”的牌子下,妇人独自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各自独立成家,自身反而落得冷清。
解放后,捡狗成了耕田队长。那时田地还没有归集体,各家单干。一到农忙时节,灯花家门口总是人来人往,英子就是其中一个。英子像其他女人一样,一来就哭闹,说家里地没人耕种,捡狗怎么还不来帮忙。
灯花知道,耕田队长是政府安排的工作,必须帮烈士家属耕田种地,让烈士英灵有个安慰。她就把大家叫到家里,安排茶饭吃喝,陪大家消气解闷。这群女人都是战争年代的受害者,灯花知道家里没有男人的苦处。吃了茶饭,劝大家散去,答应捡狗回来一定催他早点安排耕田队上门。
人们纷纷散去,有一个妇人却懒着不走,就是英子。灯花问她怎么不走,她说,这么多人等着安排劳力,谁知道要轮到什么时候,今天我就不走了,要等着捡狗回来,人家都说懵懵懂懂、清明下种,现在清明到了,我们家的地仍然没有翻耕过来。
灯花告诉她,捡狗这趟走排去了,估计是路上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回来一定叫他先到娄子脑来。不料英子还是不肯走,于是灯花让她留了下来,正好晚上有个伴,一起睡觉聊聊天。
英子问,我白天到你家里又哭又闹,你怎么没有赶我走,还把我留宿呢?灯花说,寡妇人家难处多,身边没有个男人撑腰,心里越是虚弱,外表越是凶悍,装牙舞爪地就是想让别人不敢小瞧,不敢欺压!
英子听了,眼里红红的,说,你真是钻到我肚子里去了,话说这男人披花戴红地走了,变成门楣上一个烈士的牌子,他死了倒清静省心,留下我们女人在驮着世间的苦处!
那天晚上,两人聊到好晚,说着各自守寡的苦处,把彼此当作了知心人。第二天吃过早饭,英子信任灯花了,先回家去等着。
过了几天,捡狗回村了,果然是半路木排被石滩打散,耽误了归期。他带着喜翠为烈士家属耕种田地,不久喜翠就与英子好上了。喜翠早年被国民党抓走,半路逃了出来,但一直不敢回村,就在梅江两岸漂泊了十来年,直到解放,就回到村里分了田地。
一对孤男寡女好上后,英子不顾孩子的反对,每天到河村来为男人做家务,成为没举行婚礼的媳妇。灯花认定英子是一个实诚的女人,就让蒜头认了她做干妈。梅江人家,不知道“干妈”这个词,只是有一种“认契”的风俗类似,把干女儿称做“契女”。但灯花又觉得英子比“契女”更亲近。
听灯花说到孩子,英子说,在村里我不是有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