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抓捕
灯花说,有银,你到公社去一趟,帮我劝劝捡狗,向政府求个情,让他们放了捡狗吧。
但有银却不情愿,居高临下地说,捡狗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下去也是白走一趟,还耽误我做事。灯花说,有银呀,你老毛病又犯了,侄子出事了,你这个当叔的怎么就不帮忙呢?你就忘了当初秀秀被政府关了,是捡狗帮忙弄出来的。
有银说,那时的政府用光洋就可以弄出来,现在的政府用这个是没用的。灯花气得没办法,知道有银求不上,只好回家等着蒜头放学。
蒜头回来后听到吩咐,放下书包再次跑向小镇。
公社的楼房渐渐亮起了灯。蒜头当时心想,这么晚了政府不放父亲,肯定是生父亲的气了,就像老师生气就会把学生留下来。蒜头告诉过奶奶,说父亲是故意违反政策的。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听政府的话,明知道干部要抓起来关禁闭,但还是在菜地上打地基。
奶奶不相信蒜头的话,说捡狗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会故意让政府抓你找苦受呢?蒜头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蒜头只能按照奶奶的吩咐。
蒜头来到小镇,走进公社,却看到父亲形单影只站在禁闭室门外,受着干部的教育:怎么这么顽固不化呢?再不听话就要作为反革命分子抓起来判刑!你吓得站在远处不敢上前,但父亲却满不在乎地说,不给批地基,我还在那里挖。
捡狗没事一般走出了公社大院。
回到家里,吃过晚饭,捡狗打了一盆热水,要为姆妈洗小脚,剪脚趾,换脚布。灯花脸带愠色地说,我自己来吧,我不敢指望你了,你几次三番被抓进去,就一点不怕政府给你个罪名?别忘了大叔有玉的下场!现在同样是远仁说话,同样是党当权,随便给你戴个帽子把你打成反革命,你就没命了,到时我就不能指望你帮我洗脚了。
捡狗说,那是红白对立的年代,如今政府清明着呢,怎么会随便给我们穷苦人定罪呢?
灯花说,清明?清明怎么你当初不去当乡长?
那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梅江流域终于迎来了解放,全面“红”了起来。白鹭镇来了个区长,人们叫他“彰州兵”。他找到了捡狗,说,听说你在旧社会受尽压迫,家庭成分好,又有好名声,希望你出来当乡长,为劳苦大众服务。
捡狗说,我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会误了政府的事,当不了官。
区长说,我们不叫官,叫公仆,就是为老百姓办事的!
捡狗说,那我也当不了!我母亲是小脚女人,家里一摊子的事情,我得留在家里照顾她!
区长看到捡狗诚恳的态度,说,党为你们分田分地,你总得为政府做得什么事情,大字不识,耕田你总会吧?那就当个耕田队长。捡狗说,我家有几亩土地,那是我父亲的命换来的,不论是红的时候,白的时候,我们都是种这点自己的地,不多不少,不需要政府分。
区长笑着说,难道你们家是地主?那我们要打你家的地主,如果你不答应!捡狗想了想,就答应了。那一年土改,但区长叫捡狗参与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帮助区长划地主。
那天捡狗被叫到区里,区长说,你虽然不是区里的干部,但我还是相信你能说实话,你看一下你们乡这份地主的名单,是不是符合事实?
捡狗把区长递来的纸一挡,说,我说过我不认识字的!区长笑了起来,说,我倒是忘了,你不肯当乡长,说的就是这个理由!人家也是大字不识,可还是想当乡长,天天上门找我!我有点信不过他们。你越不肯当,我越相信你!怎么样老哥,算是帮我个忙吧!我念给你听听。
捡狗看到这个“彰州兵”热情和善,知道是个好官,就点了点头,听了下去。
第一个地主,叫罗宏汉,寨上人,有田有山,出租为业,平时还教书,我们想把他吊户到你们河村去。捡狗说,这人有田地不假,但不是坏人,打成地主我同意,但不要为难他。区长点了点头。
第二个,赖名涛,月形人,又是你邻村的,你应该熟悉。恶霸地主。捡狗说,这个也没划错,他怎么能说自己家没有剥削,他家的长工是他舅舅,但大家知道他舅舅家一直困苦!他虐待长工,害得人家破人亡。区长说,这人得送到东北劳改去,至少判十八年!
第三个是罗善梯,竹山下人,是个厨官,有田有地。有人说这人在苏区时就是个漏网地主,这次可不能放过他了,只是这个抓起来当天,就在路上自杀了,真是自绝于人民啊!捡狗想了想,说,这人不是个善辈,罪有应得!
第四个,谢荣泮,是大坪村人,破落地主,家里的地被他败光了,他不知悔改,成了小镇的流氓,在集市上为所欲为!有人建议把他吊户到枫坑,省得到小镇上吃吃喝喝!捡狗说,这人也没有划错。
区长收起了那页名单,又说,还有一个人,你说说看,是不是地主?捡狗问,是谁?区长说,横背的陈英钊、陈英锷。
捡狗说,横背?我倒是听母亲说起过,红军走那年她救过一个横背的孩子,时常叫我打听下落。只是,我们不知道哪人叫什么,是不是陈家瑶的后代。来我家带走孩子的人,就是横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