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驾
摇头,谢洵却是不相信,“真的吗?你可莫要骗我。”
惜棠只能说出实情,“母亲还是老样子。”
谢洵有些不高兴,“同阿母说了许多次了,她还是一点都不变。”
提起婆母,惜棠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你不放心的话,明日与我一同去请安吧。”
谢洵闷闷地点头,又道,“与我在一起,终究是委屈你了。”
“说什么胡话。”惜棠瞪着他,“日后不许再说了。”
在惜棠面前,谢洵总是落于下风的。此刻见惜棠严肃起来了,他连忙点头应是,终于见惜棠露出笑颜。在深而微寒的秋夜里,烛光总显得淡而薄脆。而惜棠一双美目波光粼粼,望之又不似人间之姿。谢洵心生向往,却又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雨陆陆续续地停了。
惜棠有些高兴,“下了一整天的雨,可算是停了。”
谢洵现在很是精神,他听着惜棠言语,却是摇头微笑道,“长安秋季多雨,只怕明日还要下。”
惜棠失望极了,“难得来一次长安,我还想多出去逛逛呢。”
谢洵的幼年与少年时代,皆是在长安度过的。对他来说,长安的一切都是不新奇的。但听惜棠如此说了,他便道,“总有一两日是天气好的,介时我与你一同出去。”
惜棠浅笑着点头,她用银叉子叉了一片香瓜,香瓜浸在冰水里,吃起来冰凉凉,甜津津的,她喂了谢洵一片,谢洵正在绘丹青,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仔细看了看,发现他是在描绘昨晚宴饮的场景,便问道,“怎么在画这个?”
谢洵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的画,“难得回一次长安,也不知下次是何时……”他微微摇摇头,“权当留做纪念吧。”
惜棠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忽然不作声了。谢洵察觉了她异样的沉默,便侧过脸看她。他的眼睫毛很长,鼻梁很挺拔,但肌骨仍是丰润的,脸庞犹带着少年的稚气。他想了一想,认真地问道,“是在担忧入宫吗?”
惜棠不高兴地吃了片香瓜,“一点点。”
谢洵见状,就笑了。
“就一晚上而已,不用太过担心。”他补充说,“况且,我时刻在你身边。”
惜棠略略有些心安,但还是忍不住问,“只太后与陛下……”
谢洵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下,不得不承认,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都是顶顶不好相处的。“无论如何,我们恭敬以待就是了。”谢洵安慰般的说,“母后与陛下都是讲理的。”
惜棠尽管心有疑虑,却也没有再问了。“好。”她柔声说,“总归我们是在一处的。”
谢洵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却是个好天气。
他和在临淮的每一天一样,与惜棠一同向王太后问安。因为王太后今日有约,没有过多叮咛他们,而是早早地就出门了。
尽管不愿承认,但母亲的离开,还是令谢洵稍稍松了口气。借着明媚的秋光,他与惜棠共同绘着丹青。长安的十月,金菊花开的正鲜妍。在临淮时,闲来无事,谢洵就喜欢与惜棠一起绘丹青。此时,他观察着窗外簇黄簇黄的金菊花,手把手教着惜棠上色。惜棠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比认真的,当看到一团团金菊在自己手下诞生时,她和谢洵几乎同时笑了。
一同用完了午膳,午后,谢洵在书房处理国中诸事,惜棠则去打点府中各项事宜。自明帝平诸王之乱以来,诸侯王的权力虽有所削弱,但仍能大略执掌封国之政。谢洵想到此处,执笔的手不由得微微顿住。纵然如何性情淡泊,谢洵亦是明帝之子,文帝之孙,身躯中与他的皇帝兄长一样,都流淌着武帝的血脉。但一朝分封为王,却是另一种与皇帝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谢洵很少想起这些,此刻回过神来,也为自己的念头暗暗心惊。他正有些不知所措,天空却忽然一声雷鸣,谢洵猛地抬眼望去,远方天际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大雨又在突如其来中降临人间了。
谢洵久久愣着,还有些反应不及。不知过了多久,宁安忽然急急走入,一字一句说,“大王,陛下驾临了!”
仿佛某种不详的征兆,忽然变作现实一般,谢洵一时目眩起来。他片刻不敢耽误,匆忙站起身来,还来不及询问缘由,就要去恭迎皇帝。在冰冷的秋雨中,天子仪仗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尽头。而皇帝就坐在至尊的乘舆之中,仿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般,往谢洵投来了一道极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