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者(七)
夏灼快速浏览了一遍,捕捉到一个关键词:我爱姐姐。
这句话反反复复出现,让人忍不住感觉到一丝怪异。
白真真的日记很琐碎,戾气很重,大多数是无意义的情绪宣泄,比如饭菜很难吃,隔壁的狗叫得很难听,或者莫名觉得烦躁,再或者,只是单纯看空气不顺眼,意识流的情绪宣泄太多,看不到实质性的内容,
“我爱姐姐”就像是一个水印随机插在任何不必要的空隙里。
闻人笙也发觉了,他只瞥了几眼就看到好几次,于是蹲下身抱起白晓萱脚边的猫,抚摸了两下,抬头看她:“你们一起长大,很辛苦吧。”
八岁的姐姐带着四岁的妹妹,怎么长这么大的呢?
白晓萱微微垂下头,抹了把眼泪,又揉了揉因惶恐而僵硬的脸,那短暂的惊恐过来,她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没办法,命不好,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谁被逼到那份儿上,都得想办法活下去。”
“这是老宅吗?父母去世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白晓萱点点头。
“父母留了积蓄?还是谁在帮你们?”
白晓萱摇头:“没,凑合过,捡点别人不要的,好心人送两顿饭,能长大……运气好吧。”
她眉心微蹙,似乎是不想回忆过去,轻飘飘一句运气好盖过去了。
……
与此同时,周飞和红姐就在隔壁走访,周飞问邻居:“姐妹两个小时候邻居帮衬多吗?”
“也算不上多吧!姐妹两个挺孤僻的,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这一块儿穷得很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她们两个……就是……唉……”妇人叹口气,“就是不太讨人喜欢,性子阴郁,别人帮忙呢,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偶尔见了人还瞪着一双眼,跟谁欠她们钱似的,大家也就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偶尔有几个心胸宽广的,觉得都是孩子,也没人教,怪可怜的,会帮衬一下。”
崔红看着妇人不自在的样子,顿时便明白了,人们对柔弱无助的幼崽会怀有天然的怜悯,但如果那幼崽凶性未泯,或者带着攻击性,人们就会忽略她的苦难,而避之不及。
看着妇人这不自在的样子,估摸着言语已经美化了很多,事实上可能周围人对姐妹两个更加冷漠。
两个人走访了好几家,大致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白晓萱和白真真的父母死于违章建筑失事,其他人都有亲人奔波,多少拿到了一些赔偿,两姐妹什么也没得到,年迈的奶奶在父母出事后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街道的话事人主持着给她家里人一一安葬了,火化的钱都是一家一家勉强凑的,骨灰没地儿埋,就放在家里橱柜上,一排三个,整整齐齐。
那年头,还是小城镇,没有那么完善的福利体系,没人管,就那么拖拖拉拉长大了。
两姐妹孤僻,平常里都不大出门,悄没声就长大了,等大家有注意到姐妹两个,大概就是白真真上初中的时候,那一年她刚满十二岁,白晓萱十六岁,十六岁的白晓萱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在夜市上帮人卖烤串,小姑娘长得漂亮,夜市上光膀子的油腻男人时不时拿她开玩笑,玩笑开得过分,放学回家路过的白真真就拿酒瓶子给人开瓢,老板赔了好大一笔钱,也把白晓萱给开了。
没多久,白晓萱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酒店给人当前台,每天回家都有人送,街上人都说,好好一小姑娘,不检点。
白真真听见了,就扇人耳光,姐妹两个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后来,白晓萱去KTV上班,污言秽语就更多了些。
*
“你恨他们吗?”夏灼突然问了句。
白晓萱迷茫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恨那些不曾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援手,但却在你生活渐好之后冷嘲热讽的人。”夏灼注意到她好像全无怨怼,对童年时期的艰难度日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运气好。
旁边的闻人笙微微挑眉,他或许是在地狱天待太久了,那里到处是不熄的火焰,灵魂时刻被炙烤着,能吃的有限,灵力也有限,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和被吞噬的打斗中消磨,他都快要忘记人类世界是什么样的了。
只夏灼突然提起这个问题,他的心脏才微微颤动一下,好像重新回到了作为人的感觉,触摸到那幽微莫测的人性。
白晓萱咬了下唇,眼眶一瞬间变得通红:“他们都该死,你知道吗?他们竟然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说浪荡,仅仅是她把自己收拾得齐整一些,涂了口红,真真她很漂亮,我每天那么辛苦地工作,就是希望她好好上学,活得漂漂亮亮的。他们……他们都该死。”
说起这个,她好像才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夏灼面容平静地看着她:“他们是谁?”
白晓萱大概是被她的冷漠刺痛,突然直起身,脊梁挺得直直的:“每一个,每一个人。”
喵~
空气仿佛凝结了,落日吞没在远山,夜色悄然无声地降临,闻人笙怀里的小猫突然叫了一声,眼瞳里透出惊恐来,剧烈挣扎了一瞬。
因为夏灼的眼睛突然变得赤红,脑袋陡然一转,黑色的猫头凭空出现在她脖颈上,背脊上一根枯骨的手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