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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真的想把他斩成三段,太恶心了,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他爸一直没回来,昨晚打过传呼机问过,说的上午到,中午要回家吃饭,娘俩在家等到一点都没等到人,他妈使唤他去修理厂看看。
郁风跑到修理厂,看见郁兆伟正抱着一捆草纸站在车门边,货车方圆五米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郁风走过去,闻到一股恶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郁兆伟斜眼看见他,脸色顿时难看至极,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干什么?!”
郁风心道不好,但这时候回不回答、回答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妈喊你回家吃饭。”他淡声道。
果然——郁兆伟爆炸,开喷:“吃!吃!吃!你和你妈只晓得吃!吃你妈卖批!日你妈两个瘟猪!”说着把手里的一捆草纸扔向他。
许远偏了偏身体躲开草纸攻击,默然转身拨开人群走了。晚点自有一条街上的小孩把这里什么情况报给他。
郁兆伟有两副面孔,一副对家里人,一副对外人。对外他是老厂长的独子,大专毕业生,国有企业编内职工,资深大车司机,为人爽朗和气,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是个可敬的人物。然而对妻子和郁风,他只是暴君。
茶馆里人声鼎沸,挤满赌博的男人,有人出来吐痰,嗬~忒!向这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座继续打牌,摸上了牌,表情就活泛起来。
“芋头,这鸡儿屎太怂,咋弄,还打吗?”旁边一根又高又瘦穿皮衣皮裤的竹竿问。
郁风看他一眼,感觉被他的紧身皮裤亮面皮衣丑到了,快速别开眼,“借你皮带用一下。”
高瘦竹竿会意,麻溜抽出自己的人造革皮带递给郁风,叮嘱一句别抽坏了,“我爸出车去广州特意给我带回来的。”这又是一个运输公司职工子弟。
“下次让他给你带真皮的。”另一个男生说。
“嘁。”高瘦竹竿丝毫没被打击到,人造革怎么了,人造革也是老街上独一份。
郁风把皮带拿在手里掂了掂,把铜扣那端握在左手,右手抻在皮带中部,扬起手——啪!
皮带落在背上,许远结结实实抖了一下,疼得眼睛都直了。
那一阵痛缓过来后,许远恶狠狠扭过头,眼睛从凌乱的发绺里射出凶光——“你他妈……”
啪!郁风又一皮带甩过去,不过这次许远条件反射抬手格挡,小臂上瞬间浮起一道殷红的肉条。郁风不得不承认,摆布人是快乐的,令人心尖酥痒,这可能是大人喜欢把孩子当虫子一样摆布的原因。
打人很容易上瘾。郁风又甩了一皮带,许远脸颊上也多了一条浮起的肉条。顺着那个肉条,郁风忽然留意到许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疼出了泪花。
第06章 心肺肠子皮口袋
打他的人散去了,许远站起来,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其余地方冷冰冰地疼,他哆哆嗦嗦把衣服一件件从地上捡起来穿了,穿上还是禁不住打抖——冷透了。
许远回头看了一眼茶馆,郁风和那群青少年已经在门口支了张桌子,脚下有个搪瓷盆烧着干柴、头上吊着一只钨丝灯。
除了郁风以外,其余人在秃噜香瓜子,见许远看过来,撅着嘴冲他喷瓜子壳,笑出老太婆似的一脸褶子。
郁风坐在唯一一把带靠背的竹椅上,靠着椅子拿着张报纸在灯下看,看得眼都不怎么眨。
许远在心里骂他,用十五年来积攒的脏话,囊括了各种日来日去的生值运动。
许远最后套上黑色毛线帽,缩着脖子走了。郁风若有所觉似的,从报纸上抬起眼,望向他的背影。
报纸上社会版头条——
“婆媳矛盾酿惨剧 七旬老太遭分尸”
十几年前互联网还没罗织到西南腹地这个芝麻绿豆大的贫穷乡镇,大家了解世界还是靠着卫视台和报纸杂志,地摊文学、盗版光碟盛行。阅读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技能,整条街唯一会订报纸的就是国企运输公司办公室,日报晚报财经报,上面的世界大事总结起来:一报还一报。
郁兆伟和办公室主任卓扬清是兄弟伙,二十年的好关系,卓扬清私下给郁兆伟配了一把公司邮箱的小钥匙,所以许兆伟往往比总经理和厂长还能先看到报纸,这可能是郁兆伟在郁风心里唯一的好处,镇上的娱乐活动很少,他没事的时候喜欢读那些日报晚报财经报。
那时世界在他的想象里大得没边,又凝练得如同一个奇点,两伊是水深火热、巴勒斯坦是炮火连天、中日韩是经济奇迹、欧美是文明灯塔、太空中是杨利伟费俊龙翟志刚前赴后继……
而眼前的生活要具体得多,是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细致入微的生活困境,不足为外人道亦不配上报纸,但许远家“有幸”成为他们中的代表,用夸张的戏剧化的博人眼球的情节桥段荣登头版。
郁风看着许远已经很小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瘦竹竿突然凑过来问:“芋头,看什么呢?婆媳……分尸……诶,分尸!给我看看!”
郁风把手里的报纸合拢,社会版被叠在了娱乐版里面,“没什么。给我把瓜子。”过了一会儿,他把社会版抽出来扔进了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