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百年
见丛不芜的声音,哪里肯老实呆着,将心一横,挑起灯笼推开了门。
“阿晃……”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淋淋鲜血,嗓间的尖叫还没爆发出来,那些鲜血便如生双目,朝她涌来。
这阵本便是以身为饵,欲诱猫妖前来。
丛不芜打定主意要亲身上阵,没成想约枝堂竟然在关键时候自己送上门来。
选人还是选妖,血阵还是分得清的。
约枝堂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成了新的诱饵。
惊变之下,约枝堂只来得及喊一声:“阿晃!”
眼前寒芒顿现,春山凝成一道屏障,将约枝堂牢牢围护起来。
温和的光亮映在丛不芜脸上,她怔忪着失了一会儿神。
春山,竟然认下约枝堂了。
复杂的心绪不断翻涌,丝丝缕缕集聚成海,淹没了丛不芜的心房。
她的眼眶泛起些微酸涩,那是心房溢出的波涛。
到底人非草木,做不到无动于衷。
礼晃将约枝堂护在身后,血阵欺软怕硬,得了丛不芜一个眼神,从善如流地退缩复归,沿着地上画出的轨迹继续缓慢流淌。
礼晃满心不快,再次向丛不芜投去责难的目光。
他的目光像细密的针,丛不芜一脚踩上窗沿,发间的银饰折射出皎洁的月光。
她仿佛已经无坚不摧,坦然地回过头,眉梢轻扬。
礼晃看见她眸光微亮,窗棂将她框进画中,窗外高悬一轮残缺的月亮。
丛不芜一手凑近唇边,轻轻吹出一口气,成群结队的鸟儿自她手掌飞出,密密麻麻地遮住了礼晃的视线。
那些鸟儿娇小灵巧,宛似游鱼,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带着数不清的浮光。
风吹起丛不芜的额发,她向后一仰,等礼晃定睛去看,窗边已经空无一物。
遭此戏耍,礼晃不禁怒极反笑。
他捏住一只飞扑而来的幻鸟,半空中所有的虚光迅速下坠消散。
小如指腹的鸟在礼晃手中变成一片白纸,他瞧一眼,下颌紧绷。
“阿晃,这是什么东西?”
约枝堂劫后余生,脸上犹有残存的惧意。
白纸在礼晃的注视下化为齑粉,飘落在地。
礼晃道:“妖术。”
血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强烈的光圈在他脚下聚拢。
头顶之上,无数青瓦在剧烈地挤压碰撞。
凄厉的猫叫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窗外吹进一股森冷刺骨的阴风。
约枝堂惨白了脸。
“野心不是贪心。”
礼晃向窗边走近。
约枝堂不知他在与谁说话,直到窗外乍然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人脸,将她骇得遍体生寒。
“曹汝珍”脸上最后一点血肉也不见了,眼珠半垂下来,由一线肉丝牵引,悬挂在脸颊两边。
她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捏住,口鼻里流出污血,自喉发出含糊不清的喘息。
礼晃周身气息冷若冰霜,“曹汝珍”好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手脚不受控地抖动起来。
“还不肯出来?”
这里动静不小,苏涉水等人闻声赶到绣楼时,曹汝珍的躯体恰好坠落在地。
他们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本以为猫妖就此伏法,楼上却传来更为惨绝的哀叫。
其余人捡着地上喷溅的曹汝珍的血肉,苏涉水急急上楼。
“师尊……”
一只黑猫鲜血淋漓歪倒在地,礼晃不知念了什么咒,瑟瑟发抖的它避无可避,留给世间最后一声悲鸣后,成了一抔黑色的残灰。
春山安安静静,尚在鞘内,面对这只猫,礼晃无须拔剑。
毕竟,杀鸡焉用牛刀。
苏涉水好半天才找着了自己的舌头,小心翼翼地问礼晃:“师尊,你找到师娘了吗?”
礼晃侧身看向他,脸色晦暗难明。
“妖邪之物,人人得而诛之。”
这不是答案。
却又是答案。
苏涉水讷讷的,在他锐利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多谢师尊教诲,弟子必当铭记于心。”
房顶之上,明有河无声拍手,由衷敬佩道:“好一招杀鸡儆猴。”
他说完,又看向丛不芜:“你自求多福。”
丛不芜却是心平气和,戏看完了,就该打道回府。
脚尖轻点檐角,她道:“走了。”
明有河跟上去:“这就回去了?”
丛不芜轻轻“嗯”了一声,复添上一句:“我有要事要办。”
明有河笑意渐深,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什么事?”
丛不芜但笑不语。
一入灵山,明有河自觉与她分开。
丛不芜独自前往群山拱卫的宗堂,找到掌礼童子,将主母玉碟奉还。
“我要解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