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来得不是时候吗？

书房内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

爱弥拉女王放下手中的茶杯，皱眉凝视着自己的女儿，面容严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萝乐娜？”

“我知道呀，母亲。”萝乐娜似乎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半神强者的威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说我不想离开这里，或者说我不想留在涅瑞伊得斯，不想和你们一起前往那遥远而未知的外海。我很赞同您的想法，也确信那里会成为镜精灵们新的家园，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我有别的路要走。所以今天我回到涅瑞伊得斯，只是为了向您传达消息，同时，亲口表明我的愿望而已。”

“是么？”女王问道：“那你想要的未来又是什么？你想走的路又在哪里？作为一名普通的镜精灵，还是作为尼厄丽德王室的二王女呢？”

“我想应该是前者。”萝乐娜眉眼一弯：“至于我想要的未来、我想走的路，母亲您不是最清楚了吗？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同意我去人类的城市生活吧？”

“那时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待认识到人类世界的残酷和冷漠后，很快就会回心转意。”女王目光复杂地看着萝乐娜：“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保留着如此……天真的想法，认为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能靠自己的努力完成。”

她中间犹豫了一下，才没有用“幼稚”、而是用“天真”来形容自己的女儿。

萝乐娜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并没有因母亲的评价感到不满或伤心：“或许确实如此吧，可生灵是很复杂的，母亲。人类的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残酷冷漠，他们中也有好人与坏人的区分，就像深海中既有我们镜精灵这样爱好和平的种族，也会孕育出噬心魔与食脑章鱼这种邪恶的物种一样。我认识到这个道理不是从人类那里学来的，而是这片大海告诉我的。”

“我说不过你。”

爱弥拉女王揉了揉眉心，放弃了辩驳。与其说是辩不过，倒不如说是懒得辩了，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萝乐娜，眼前的这位少女看似乖巧，但从来就没让她省心过：“无论怎么说，我不赞同你留在这里，更不赞同你继续在人类的城市中生活。你是涅瑞伊得斯城的海栖公主，也是尼厄丽德王室的二王女，我没有任何理由放纵你继续胡闹。还有你身上的诅咒，我和山德鲁阁下正在想办法解决，混乱海域那边的同族传承更为久远，说不定他们会有相关的记载留存。萝乐娜，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吗？”

“不。”

萝乐娜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不是诅咒，是我的病。”

在很多年前，当母亲和山德鲁大人、以及涅瑞伊得斯城内许多著名的医师都认定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不是疾病、而是一种顽固的诅咒时，只有少女坚持认为自己没有被诅咒，而是患病了。所以她尝试了很多方法、用自己的炼金术去制作药水，治愈疾病，但都没有效果。当深海中所有可以尝试的材料都试过后，她便将目光投向了人类的世界。在陆地上有更多未知的生灵、更多神奇的草药、更多不可思议的魔法，或许其中就有治愈自己疾病的方法呢？

怀着这个想法，这位自小体弱多病的公主在母亲和姐姐的坚决反对中，依然表现出格外坚持的态度，甚至到了决绝的地步，以至于担忧她会做出傻事的家人不得不同意她前往人类的城市生活。

但这种同意基于临时的迁让，而矛盾的种子实则在那时就已经埋下，只不过在今日才彻底爆发。

“莪会找到治病的方法。”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向您证明，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诅咒，是可以将我困在这里。我有自己的梦想要完成，但那不是您的梦想，母亲。”

爱弥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要任性，萝乐娜。”

“我没有任性。”

萝乐娜回道：“您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从来都不任性的，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地方比较坚持而已。但……那也是您教会我的啊。”

书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僵硬，海水仿佛凝固住，没有任何流淌的迹象，隔着一张圆桌相对而坐的母女两人安静地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仿佛开口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在这场关于亲情、梦想、自由与希望的战争中败下阵来。

没错，是战争。

谁能想到，这对从未怀疑过彼此情感的母女二人，曾几何时也会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呢？尽管这种敌对和其他事物没有关系，只涉及一個母亲过分强烈的爱意和一个少女渴望独立的心情而已。

爱弥拉不说话，萝乐娜便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脸上平淡的表情与眼眸中不容动摇的神色，不知怎的，在此时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

萝乐娜的父亲深深地爱着她的母亲，而后者亦是，他们自在一起后几乎没有矛盾，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注定的一对，即使不是在这里在此时相爱，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每一个地点相爱。

但那样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人，最终还是分开了。分开他们的并不是现实的阻力，或是政治的倾轧，而是一个很残酷的事实：爱弥拉女王是序列4的起源祭司，但她的爱人不是，仅此而已。

再长大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