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未来难以预见吗?
在夏多利庄园外围,靠近洛瑟山林的隐秘角落里,坐落着一方小小的墓园,这里被森森参天的柏树所包围,鲜少有人踏足,因此环境格外清幽,一路走来,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回荡在静谧空旷的林间。
希诺的父母便埋葬在这里。
自祖父病重、庄园遣散仆从以后,少女已经许久不曾来到这片墓园,大约有半年那么久了,每天早晨打扫庄园时,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也刻意避开了这个地方。因此,长时间无人打理的铺石小道上堆满了枯败的落叶,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毯子般,一直延伸至道路的尽头,在枝叶掩映的空隙间,隐约可见墓园的铁栅门,早已被锈蚀出岁月的沧桑暮色。
门上的锁只是摆设,实际上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很轻易就能将它扯断,但希诺仍是取出钥匙,在沾满铁锈的门锁上摸索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孔眼,咔嗒一声将锁打开,轻轻推门而入,认真严肃的模样,仿佛在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走进墓园后,一方方灰白色的墓碑映入眼中,分列于左右两侧,左侧是歌丝塔芙家族自白骑士希伯顿以来,历代后裔之墓,而白骑士希伯顿以前的族人,大多埋葬在苏米雅城郊的贵族陵园之中,包括那位荣光的开拓先祖文斯男爵;右侧则是效忠于歌丝塔芙家族的忠仆、扈从或追随者之墓,譬如现在夏多利庄园的老管家韦伯,假如他不反对的话,死后也会埋葬在这里。
和其他传承久远的贵族世家相比,歌丝塔芙家族一直都不是人丁兴旺的一族,因此这片墓园的规模也很有限,沿着横穿墓园中央的小路走上五分钟,便能抵达尽头。在那里,新立的石碑正沉默伫立,惨淡死寂的灰白色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冷漠的意味,那上面用沉重肃穆的字体刻着他们的墓志铭——
“亲爱的雷纳德·琴·歌丝塔芙先生与可敬的米丝蒂安女士,纵然有过误解,但他们的爱情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吗?
美好的过去往往只是悲伤。
希诺无声地笑了一下,她半蹲下来,将手中的白色花束放到墓前,轻声道:“父亲,母亲,我来看你们了。”
“其实,我早就该来看望你们的,但之前太忙了,一直没有空闲,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听起来很像借口对吧?”希诺说到这里,又是轻笑一声:“墓园离夏多利庄园又不远,不管多忙,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时间来看你们的。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有来,可能不是因为忙,而是因为心里有些害怕吧。但具体害怕什么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每次想要和你们倾述时,都有一种感觉让我戛然而止,那是我个人的原因,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回想起来,我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在别人眼中那么乐观那么坚强,被朋友们深深信任并依赖着,但只有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软弱的人,不敢暴露,也不敢承认。”
她一边说,一边放弃了身体的重量,慢慢地靠在墓碑上,就像小时候靠在庄园的白花果树下面午睡那样,仰起头,目光在纵横交错的枝杈间,寻找着一小片湛蓝色的天空。她的语气不缓不急,想象自己正在跟阔别许久的父母聊天,聊家常,聊梦想,聊过去与未来。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并且都很值得惊讶。从天空而来的旅人们告诉了我关于圣女大人和魔女结社的秘闻,他们还说我是少女王权,是女神创世以来不可思议的存在,肩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听起来很好笑吧?你们的女儿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明明连战斗的勇气和信念都没有。”
“对了父亲。”希诺忽然想起什么:“那些旅人中有一个名叫林格的年轻人,他曾经向我询问过你的事情,还问我,你是不是很尊敬自己的父亲?我想我应该回答是吧,但我并没有那么说,而是告诉他——”
少女抿了下嘴唇,眼神复杂:“我曾经很讨厌你。”
这不是谎言,因为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至少,直到父亲的死讯传来前,少女一直都这么认为,并坚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而是那位不负责任的父亲的错。
“谁让你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便自己一个人跑到东大陆参加战争了呢。”少女缓缓蜷缩膝盖,抱住双腿,像小孩子依偎着父母般,依偎在冰冷的墓碑旁,低声呢喃道:“从小你就教育我,要做个善良正直的人,不能辜负自己身上流淌的白棘花血脉,也不能让历代光荣的先祖们因我蒙羞。可你却私自参加了一场毫无正义可言的战争,没有为自己的孩子做好榜样,从这点来看,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更让我无法原谅的是,当母亲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她身旁,从这点来看,似乎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然而,就是这样的你,依旧是母亲深深爱着的人,她还经常对我说,不要责怪你的父亲,他有自己的难处,身为家人,本就要互相体谅。可假如我体谅你,谁又来体谅一个没有父亲照顾的女孩和一个没有丈夫陪伴的妻子呢?所以应该说,我不仅讨厌你,还一度怨恨过你,怨恨你的冷漠与自私,怨恨你害死了母亲、怨恨你即便到了这种程度,依旧是我那个傻傻的母亲心中最放不下的人,尤甚于她的女儿……我想,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