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谴
第57章
天谴
岑令溪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憔悴不堪,发丝沾了汗水,胡乱地贴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唇紧紧抿着,但还是没有克制住喉咙间溢出的因疼痛发出的呻吟声。
闻澈看得心中抽疼,他看着岑令溪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唇瓣,便将她抱起来,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将自己的虎口递在她的唇边,想让岑令溪不要咬自己。但岑令溪此时意识正模糊着,全然不肯配合。
闻澈只好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着她的背,只希望她的疼痛可以稍稍纾解一下。
病情恶化,为何会这样?
他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每天的药都有在按时喂给他的令溪,为何还是要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闻澈想不明白。
他此时终于明白了当年他在齐地治理瘟疫的时候,那些抱着至亲至爱之人坐在路边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底下手足无措的人。当时粮食和药都是稀缺物件,他在街上带着面纱巡视的时候,也曾看到过八尺高的男子抱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坐在路边痛哭流涕,然后不甘心地将好不容易求来的汤药和粮食小心翼翼地喂给她们,怕苦着她们,又怕她们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用药会被这场瘟疫夺去性命。
他那时其实有些无动于衷,心中甚至没有多少悲悯,只是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一度认为他们之所以会陷入这样的状况不过是因为生在民间,既无权又无富贵,毕竟可不见齐王和齐王世子染上这样要命的瘟疫。四年前他从那场瘟疫中走过,但其时他的心早已如铁一般冰冷,他只觉得蝼蚁之身,生死之事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但如今当他拥有了一切,
,
当他坐在大昭最繁华的长安城中,
、拥有着至高无
上的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仍然避免不了心爱之人陷入这样的状况。他有再多的权柄和富贵又如何?自己甚至在岑令溪病情恶化,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时候,只能这样抱着她,连她的一丝痛苦也分担不了。闻澈此时觉得,若是自己有错,自己有罪,为何不将惩罚降落在自己身上,为何要加诸岑令溪身上。
她那么恨自己,怎能代自己来受过?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被岑令溪扔在岑宅门口的冬天。那一次,岑令溪毫不犹豫地扔下他和江行舟走了,这一次,是否又要再一次扔下来,让他独留于这人世间?
闻澈本想轻轻用下巴抵着岑令溪的脸,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想到了自己连续几天守在她榻边,下半张脸上尽是短短的青色的胡茬,只好作罢,然后让岑令溪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让她睡着不至于太难受。他还是没有克制住泪流满面。
如今正是深夜,太医从宫中出不来,要传太医也得等天亮了,而民间的其他郎中他又不大放心,毕竟长安城中这几日瘟疫也蔓延得厉害。他就这么抱着岑令溪枯坐在榻上,往事自他脑中一幕幕地流转过去,不知不觉间,晨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连朝在外面轻轻叩门,应当是有重要的事情。
闻澈的声音有些沙哑,“进。
”
连朝这才推开门,在屏风外面站定。
连朝缓缓抬了抬眼,这才意识到天亮了。
“你先去找人去宫中请太医过来。”
连朝沉声称"是。
闻澈这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又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他受伤后便没怎么管朝中的琐碎小事,能让六部各司自己解决的都交付下去了,
只有大事才会亲自定夺,而岑令溪病后,他也没什么心情去处理朝中的那些公文劄子了,任由它们堆在书房里。
连朝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传来:“中书的卢大人来了,看着是有要紧的事情
连朝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
毕竟能让中书的人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前来见闻澈,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事,但见于不见,全在于闻澈。
闻澈想了想,和连朝吩咐:“将卢大人请进来,让他在前厅稍等片刻,我梳洗更衣一番过去。
他说着扫了一眼自己现在这副行迹,还是不便见外人的。中书的卢大人是他的人,又是三朝元老了,于情于理上,闻澈也不能说不见。
闻澈简单梳洗了一番后,去前厅见了卢大人。
卢大人拄着拐杖坐在前厅的木椅上,见到闻澈本想起身,却被闻澈拦住了。他先与卢大人客套了一番,“卢相公这个时候来,是出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么?连中书也无可奈何?
卢大人轻轻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劄子来,捏在手里,看着闻澈:“我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朝中公事,而是事关闻太傅你。闻澈撩起袍子的一角,坐在主位上,问道:“什么事?”“京中瘟疫蔓延得越来越严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流言,说是因为你擅权专治,未能将九鼎之权交还给陛下
,上天才降下如此灾祸,这是天谴,后来竟
然传到了台谏的耳中,弹劾你的劄子一
道又一道的上,其中也多了些莫须有的罰
名,我一直在中书压着没有往出发,但今日,台谏的所有官员竟然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