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侍妾、杀胡令
寒夜间,室外的凉风不知疲倦地通过门窗缝隙往屋内钻,昏暗闪烁的灯火下,换了件单衣的苟政不得不披上一件厚袄,盘腿坐在案后,拿着一张关中简图,默默地思考着。
虽是简图,却有诸多清晰而明确的标记,京兆的郡守,长安的将帅,冯翊的道路关防,等等消息情报,都是过去几个月,苟政通过遣人侦查以及从到蒲坂交易解盐的关西商贾口中获得。
邺城羯赵朝廷的内乱,依旧是北方局势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策源地,但对河东的苟氏集团来说,关注中原骚乱的同时,其大部分注意力,已然集中到关中了。
同样经过一个寒冬洗礼的关中,眼下也是一地鸡毛,去岁十月份的时候,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虽然迫于赵车骑将军王朗兵强,最终选择撤军返回梁州,但关中的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动荡。
一波大的“反赵运动”虽然暂时平息,但那些举着晋旗的三辅豪杰们,只是陷入蛰伏,秦雍州郡赵国将吏,各自为政,再夹杂着仇池杨氏、凉州张氏以及众多关西胡部趁机窥伺作乱,羯赵朝廷对关中的统治已经基本宣告崩溃了。
当此之时,羯赵旗帜下,具备平定关右紊乱、重新稳定局势可能的,只有两个人,凉州刺史麻秋以及车骑将军王朗,二者都是羯赵宿将,皆拥强兵。
但显然,这份“可能”微乎其微。
羯赵在关中,早就人心尽失了,三次大征凉州,更使军民疲敝,关右豪杰对羯赵的忍耐也早已濒临极限,去岁梁犊一乱,也彻底将那股怒火引导出来,再难收回。
此前羯赵还能勉强维持对关中局面的掌控,除了关中赵军保留的实力之外,更为关键的,是石虎的威慑以及邺城朝廷的支撑。
而这最关键的两点,都随着去岁那场邺城政变、石遵被杀之后,一并丧失掉了。对麻秋与王朗来说,比起火炉一般骚动不安的关中,他们更多的注意力,也在中原,在邺城。
尤其是王朗,他当初可是受石遵之命领军西进,抵御司马勋,不管如何,他身上都打着石遵的标签。如今,具备“知遇之恩”的皇帝没了,邺城掌权的又是石闵这个叛逆。
这样的情况下,王朗的处境比起麻秋这个羯赵“名将”、石虎“忠臣”,要尴尬得多。而就在开年之后,苟政收到消息,麻秋已自凉州领军东进,与王朗合兵于长安。
麻秋此举,还是给苟政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倘若王、麻二人领军来攻他河东,那么以苟军的身板,恐怕还无法与那些关西劲旅相抗。
紧张只是短时间的心理波动,苟政坚信自己的“判断”,当此之时,王朗与麻秋,恐怕还不将他这个叛党余孽放在眼里,中原、河北才是争霸天下的主舞台。
当然,苟政还是传令蒲坂,要求苟安加强渡口防御,以备冯翊来师,同时再一次关闭了蒲坂盐市。而眼下,又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苟政面前。
关中是他战略所图之地,也一直在为西进做着各种军事准备,说是穷兵黩武,也没什么毛病。并且,关于西进的时机,具体时间或许未定,但大方向上是明确的,必须趁蒲氐滞留关东、争霸中原,还未及西顾之前,进取关中。
但这个时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北方的乱局愈加深重了,而苟政那清晰的战略意图,也难免被这俗世洪流所扰。
麻秋、王朗在长安,苟政绝不敢贸然西进,若其久留,那么留给苟政的时间,则会一点点消失。河东终究只是一个跳板,关中才是成业之基,苟政也不可能长期在此种田。
而当下,除了河东这一亩三分地,在河东之外,苟政能做的事情,也实在不多。他能期待的,只是中原河北,能再热闹一些,将麻秋、王朗这些军阀都吸引过去,而给他留出一个战略进取的空窗期......
这份期待,最终还得落在一个人身上:石闵!
除了谷水一战,苟政与石闵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然而,自那之后,石闵始终不忘河东还有一个折他颜面的叛逆,而苟政也始终念念不忘,对石闵抱有衷心的祝愿,希望他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能在羯赵的腹心之地尽情展现其风采......
然而,由于局势混乱以及道路交通的限制,苟政这边并不能及时地把握关东形势之变化,情报搜集更是困难,主动派了几波密探,也只勉强获得一些滞后的情况,最后一波密探,派出去将近一个月了,仍杳无消息,苟政都怀疑死在路上了。
“石闵啊石闵,你这个‘武悼天王’,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啊!”压下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苟政放下地图,抬首东望,轻声念叨着:“苟某在此,静待你的表演啊......”
“主公!”
弱弱的声音将苟政从沉思中拽了回来,抬眼看,正是苟政新纳不久的侍妾赵氏,怀中端着一盆水,水面冒着热气。
见此景,苟政轻轻地“嗯”了一声,起身跺了跺发麻的双腿,走至一边的榻上,岔开腿坐下。
赵氏也紧跟着走过来,将水盆放至榻前,矮下身子,跪于盆边,先试了试水温,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苟政的左脚,脱去鞋袜,放入盆中,然后是另外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