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难回还（中）

6月1日，晚上8:00，望江市长湖区苏珩家楼下。

出了停车场，苏荷一句话也不说就快步走起来，狄志杰留点儿距离跟在后面。两人沿着人行道通过马路，来到小区门口，之后刷卡进门，向左一拐，在凉亭长凳上比邻而坐。

当初买房时，苏珩本打算与妹妹同住，可苏荷怕受拘束，坚持要住校，是以，两人甚少同进同出。算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因为童嘉硕百般纠缠，苏荷避无可避，回家躲了两天清闲。

“你表哥怎么会选在容城开签售会？”狄志杰随口一问。

“在容城开签售会，犯法吗？”苏荷反问。她嗓音很大，看来是抓狂了。

怪了，真怪，狄志杰想，随便聊聊而已，她这样大声叫嚷，实在是有失常态。“苏荷，你不觉得你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吗？”

“是你逼我的。”苏荷停了一拍，接着一脸憎恨地说，“创业园区那家五星级酒店，从前是我爸的。你带我去那儿吃饭，想干嘛？想刺激我，是不是？你拿我当什么了？天生的坏种吗？”

“你到底在气什么？”狄志杰交叉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荷，“我是警察。警察查案，天经地义。”

“既然警察查案天经地义，那李华年为什么龟缩在医院？死的又不是他老婆。”

此番话让狄志杰吃了一惊。能在短时间内看破其中隐情，足以证明她是个精明多思的人。

“他不会帮你的。你心里非常清楚，循环里，你能争取到的人，只有我。”

“你现在是打算跟我谈条件吗？”狄志杰的声音非常有力。

“是又怎么样？我要你保证我和哥哥绝对安全。”苏荷毫不示弱地说，“不想让图书馆里的人死，就不要拒绝我。”

这一刻，狄志杰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对苏荷的判断是错误的。至少，在把人命作为一种筹码来讨价还价这一点上，她和邵临属于同类。可是，什么事能令她这样的人如大事临头一般高度紧张？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被他这么一问，苏荷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拼命想记忆中的脏事。尽管在她内心深处，竭力想抽恶人皮骨，但一旦将前尘往事尽数抖搂出来，就再难有体面了。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整个脸颊都在发烫，苏荷把头埋得低低的，不管狄志杰怎么问，就是噤口不言。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的某样东西烂掉了。再怎么装着没事发生、不敢触碰禁区，那羞于启齿的痛楚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真的无所谓吗？

“保护你的生命安全，是我的天职。”狄志杰放慢语速，“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你不怕吗？”苏荷仰起脖子，长舒一口气，“如果我们不是第一批循环者，那之前的人呢？都还活着吗？”

“你在转移话题。”

“狄警官不关心案子，不关心循环，反倒一门心思关心起我的情绪来了……”正说着，精神上的痛感蔓延到肉体，苏荷心脏狂跳，一阵发汗。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狄志杰坐着未动。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他想。

这时候的苏荷，宛若一头扎入苦海，疼得说不出话来。硬撑了一分多钟后，痛觉退去，她迸出一句：“高峰死了，我不信你没在怕。”

“怕死我就不当警察了。”

“可是我怕。狄志杰，我好怕。”苏荷慢慢拉起狄志杰的衣角，“这一路，我都在想，如果我真是你的女儿，该有多好。”

“我的女儿，我会教她自尊、自爱、自强。”

看到狄志杰一本正经的样子，苏荷手上的力道强了些。

“我不吃这套。”狄志杰直视苏荷的脸，“你表哥大有可能认识孟千寻的女朋友。他是一定要配合调查的。”

一听这话，苏荷表情不悦。她松开手，说道：“实话告诉你，我表哥就是个草包，他除了花钱享乐，什么都不会。你找他，问不出什么。”

“我信他荒唐，可我不信他是草包。”过了片刻，狄志杰前移身体，问道，“苏荷，你们来望江，不是为了就业吧？”

“我们是标标准准的日子人，没有你想象中的弯弯绕绕。”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取信于狄志杰，他脸上写满了不信。

“不信我，怎么敢留我在身边？不怕我再阴你一回吗？”

“真有那天，我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只要不搅乱我的生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苏荷把胳膊搂在狄志杰的脖子上，娇声道，“抬抬手，让我好受些吧！求你了，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这一幕恰好被苏珩撞见。他大喝一声，挥起拳头向狄志杰砸去。狄志杰躲闪不及，挨了一拳。

“别动手，我是警察。”狄志杰起身，退后一步。

“我是你爹。”苏珩吼道。

“哥哥。”苏荷挡在狄志杰身前，“别打他，他真的是警察。”

苏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狄志杰，然后，那双眼睛转向苏荷，苏荷回以一个抱歉的表情。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苏珩的语气明显表现出不快。

“不是男朋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