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暗(〇七)
她之意,便益发情投意合起来。
一来二往间,这份意思给许妈妈知道,自然而然谈及赎身之事。许妈妈念着玲珑是她自幼养大,多少有几分情谊,原没想狠要她的,谁知那夜扶云走到她房里来问其意思,听见她只要二百两,便低声细语地调笑了一句,“妈几时也这样和善起来了?”
许妈妈坐在床沿上叹着气道:“你们都只道我做老鸨的心黑,哼,那是错看了我,难道我天生的没良心?玲珑到底是我一手调.养大的,虽没替我赚回几个钱,我也总不能真把她往死里逼,我还做不出来!常言道该住手时且住手,就当我积阴德,她那个年纪了,我吃点亏,二百两银子放她去好了。”
论行情二百两也不算低,却不是她老人家往日的性格。扶云和庄大官人商议好的,这边开价最好是六百两,庄大官人那头只说一时拿不出,捱延下去,捱到玲珑自己捱不住了,自然就肯把体己钱拿出来交给庄大官人替她做赎身之用。只要他拿了银子,和扶云这里二一添作五,便关了铺子退了房子,躲回广州去,过个一二年风声平了,再上扬州来接着做他的生意。
偏可恨她妈忽然发了回善心,只开二百两的价,那哪行?不赚尽了玲珑的,她如何甘心?
她暗暗错了错牙,向许妈妈笑了笑,“妈真是糊涂,这个关口,越是要得多些,越是为玲珑姐好。您想想看,他姓庄的是个生意人,常年在外跑,他家人口都在广州,谁知他口里哪句话是真的?妈常教我们,别听男人口里说的,要看他手里拿的,二百两银子在他生意人算什么?真给他得了这便宜娶回家去,日后若是待玲珑姐不好,三朝打五夕骂,岂不是害了玲珑姐?”
说着看许妈妈有些悔悟的神色,又大胆地说下去:“不如妈要个高价,看他肯不肯,他若肯,可见几分真心,到时候他娶玲珑姐过去,您把多出的钱就当做嫁妆陪送给玲珑姐,面上又好看,又落个人情,玲珑姐也落了实惠,岂不几全?”
听她这一席话,许妈妈犹如当头一棒,“倒是我糊涂了一回!你这话说得极有理,只是不知要他多少好。”“我看就要他六百两好了,这笔钱他不是拿不出,不算您老人家强人所难。我想他少不得会有些犹豫,到底也不是笔小数目,可就是不能太轻易,方可鉴其真心。他要犹豫呢,妈也只管咬死了,也不要和玲珑姐说,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样要好。倘或为妈这里要钱,他二人先闹得急头白脸的,这桩婚事,我看也做不得。”愈发说得许妈妈心悦诚服,当即就和她在屋里商议定了,一句风声没向玲珑走漏。
那庄大官人一气将这些话说完,顾不得脸上臊意,急口替自己辩白,“大人想想看,这笔银子还没到我手上,我更没道理要杀玲珑了!”
时修还在呆想,怪不得三月初四那日,许玲珑到庄家来未带随侍的老姨娘,多半正是要来说拿银子赎身的事,怕走漏了风声给许妈妈听见。可惜话未出口,先和姓庄吃醋吵起来。
他想明白了这事,冷笑着向姓庄的摇头,“可惜啊可惜,你庄大官人运气不好,倘或那日许玲珑没有发现那条手帕,你这六百两银子,这会早就到手了。”“还得分扶云姑娘三百两呢。“西屏微笑着嘲讽。倒提醒了时修,问那庄大官人要帕子,又要前头铺子里扶云来配香时的账册,欲作物证。庄大官人不能违逆,只好乖乖去取了来交给他,一面问:“大人是怀疑扶云?”时修睇淡淡他一眼,“不好说,还要别的人证物证。告辞了大官人,没有我的话,请你暂留江都县,不要往别的地方去,衙门可能会随时传你问话。”
这厢告辞走到丹阳街上来,却不登舆,说是方才坐得久了,该活动活动筋骨才是。西屏抬眼一看日头,已近正中了,怪不得有些肚饿。
便催促时修,“还是上车吧,这样走几时能到家,我都饿了。”
时修因见她又肯主动和他搭腔,想是她不生气了,在旁歪着脸笑她,“谁让您成日家小猫似的胃口,早饭又没吃几口吧?”
“谁是猫?你才是猫!如今又养只煤堆里滚出来的猫,正好,两个脏到一处去,可以称兄道弟了!”她骂人他倒不怕,就怕她闷着不开口,那才叫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他反剪着胳膊得意洋洋地笑,“别这么说我兄弟,什么煤堆里滚出来的,人家是品相非凡,养它才衬得我姚时修品味不俗哩!”
西屏禁不准朝天上翻了记白眼,一面叫停了玲儿,说是要登舆。
“回什么家,不回,一会还要到乔家去一趟呢。"时修忙来拉她的胳膊,一摸上去,真格是软软的,想不到这样细的一条胳膊也有些肉。
“去乔家?“西屏登时回想起来,月柳讲过,三月初四那日,扶云是在乔家出席。她鼓着腮吹了口气道:“那也不急在这会,都快响午了,总要叫人吃饭吧?你不是常说要孝顺我,还叫我跟着挨饿?”
他只管拽着她的胳膊转向小洛河街去,没走几步,便拐进一家三层酒楼内,一径向那掌柜的吩咐,“三楼的花厅扫洗干净一间出来,我要吃饭。”
那掌柜的楞一下神,忙笑着迎将出柜外,“原来是小姚大人,失敬失敬,您是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我想八成是为前些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