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
“布列塔尼公爵?"菲利普一怔,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玛蒂尔达,而后问,“他为何忽然对他的祖母下手?他似乎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他是以为他的附庸伸张正义为由出兵的,吕西尼昂家族已经宣誓效忠于他,王太后支持了约翰国王和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小姐的婚约,这被吕西尼昂家族视为背叛。”“那您是正要去救援王太后吗?”
“不。“威廉·马歇尔似乎难以启齿,但他还是道,“奉国王的命令,我去救援他的未婚妻,昂古莱姆的伊莎贝拉小姐正被围困在希农。”
那他的母亲呢?菲利普和玛蒂尔达对视一眼,但起初的震惊后,他们明白这确实是约翰能够做出来的事,毕竞埃莉诺王太后年事已高,如果她在围困的过程中不幸去世,那亚瑟将背上沉重的道德枷锁,他所相对于约翰的优势之一,相对清白的历史,也就因此大受打击。“你来找我们做什么?"玛蒂尔达问,她站了起来,和同龄的女孩相比,她也不算很高,因此在威廉·马歇尔面前她的身躯显得更加地娇小和柔弱,“如果你是为了告诉我们我们叔叔的无耻,那你已经成功了。”
“这并不是我的目的,公主。“威廉·马歇尔道,“我无法违抗国王的命令,但我仍然不希望王太后在晚年遭此劫难,尤其参与围困的人还包括您父亲的亲信,他们宣布放弃了对约翰国王的忠诚,但并没有宣布放弃了对理查国王的忠诚,不论是真心怀念还是假意逢迎,这至少意味着他们需要顾及理查国王遗属的态度,而您是理查国王的女儿,您如果出面指控他们的行为,那吕西尼昂家族或公开承认背叛,或无奈退出叛乱,这至少有助于王国的稳定。”“像我的叔叔背叛我父亲一样吗?"玛蒂尔达忽然道,“是有利于王国的稳定,还是有利于我们叔叔王位的稳定,我想您最清楚我们叔叔的王位是怎么得来的,背叛者没有得到惩罚,反而高居于王座之上,这层正义没有得到贯彻,你们又为何要求上帝公正地对待你们?我们的叔叔是篡夺者,是谋杀犯,而我的堂兄至少没有谋害我的父亲!”“但您的堂兄正在伤害您的祖母,他还与法兰克国王建立联盟,如果法兰克国王给他的价码足够高,他会出卖安茹家族在卢瓦尔河以北的所有领地。”威廉·马歇尔深吸一口气,“这会是个灾难,而没有王太后的辅佐,约翰国王将他所有的盟友都推离身边也是时间问题,公主殿下,我恳请您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坚持您的立场,如果您还在乎您的祖….
“我在乎她,那她在乎我的父亲吗?"玛蒂尔达忽然愤怒道,她抬头盯着威廉·马歇尔,湛蓝的眼睛几乎是泫然欲泣,威廉·马歇尔忽然有些心软,他意识到她毕竟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父亲最爱她,他给了她比任何一位国王母亲都要尊贵的待遇,可她还给了他什么,她漠视了他的死亡,她疼爱着杀害她儿子的凶手,她剥夺我父亲亲口说过要留给我的东西!这三年,除了您这个定期前来问候或威胁的客人,她给了我们什么,我的母亲和姑姑像农妇一样纺织,我没有衣服甚至没有足以果腹的食物,如果她真的爱我的父亲,她忍心这样对待我们吗!”她脚步有些不稳,脸庞不住颤抖,威廉·马歇尔看到她似乎流出了委屈的泪水,但很快她便意识到不应该流露出软弱,故而用袖子狠狠地擦拭眼眶。这不是一位公主,甚至不是一位淑女,王太后想要用生活的窘迫迫使她屈服,但她适得其反,她或许反而锻炼了她坚定的意志和冷酷的心,尽管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您说得对,公主,或许您确实没有帮助您祖母的必要,而您所能给予的帮助也是有限的。“威廉·马歇尔再次叹息一声,他看着玛蒂尔达倔强的脸,再一次在心里怀念起理查一世,如果他还活着,他或许会欣慰于他女儿确实有着和她的祖母与曾祖母一样坚定的意志,但她既不像玛蒂尔达皇后一样有着与表兄对抗的资本,也不像阿基坦的埃莉诺一样是理所当然、毫无争议的爵位继承人,“但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要告诉您,伤害您父亲的人遭遇不幸并不意味着您所想要得到的正义能被伸张,空有仇恨和倔强,您的坚持不过是白白吃了更多苦头罢了,我想这并不是理查国王希望看到的结局。”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提枪上马,烟尘再次遮蔽了他离去的身影,如他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