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
“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是以臣认为,六国之衰,六国之亡,皆在于不恤祖宗之土,倾力赂秦!”
赵昕一番话如同金石交击,铿锵有力,回荡在紫宸殿中。
虽然赵昕早知道能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苏洵代表作的《六国论》一定非常震撼犀利,但当他真正将其抛到朝堂上,哪怕仅仅只是部分,所引发的情景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有官员顾不得朝会失仪,也不出班,直接问出声道:“这真是大王所思所想?”
写赵昕没那个本事,但所思所想毫无问题。
不提他前世所生活的国家综合实力坐二望一,未来必将第一,仅现如今就有强汉盛唐,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有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华夏这么大的疆土,可不是虚空里自然奠定的。
他心气高点又怎么了!
少用你们那主动弯下去的脊梁来看本王。
所以赵昕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立刻怼了回去:“不是本王的,难不成是你的?”
那出言询问之人立刻蔫了,二流的文章可以请一流的文人代笔。
赵昕贵为皇子,肯费力气的话也能找顶尖文人给他写一流文章。
但这方才出言立就,毫无磕绊,话理层层推进,气势雄浑,分明是一篇顶尖文章,能够传之后世,历久弥新。
须知哪怕是顶尖文人,想要写出这样的顶尖文章也需灵感迸发,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不可。
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又有极深见解,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能写出此等雄文之人,大抵也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傲气傲骨。即便为万世名计,也不会甘当捉刀代笔的幕后人。
于是待听到赵昕承认,整个紫宸殿瞬间像是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按了一下,再度寂静到可怕。
这都不能用单纯的天才二字来形容了,言之神迹更为妥帖准确。
诶嘿,这位大王好像还真被神仙接去教导过。
那可真是太合理了!
更为重要的是,豫王已经谕封了太子,两院也不可能将这个口谕驳回。
按大宋祖制,只要这位不早夭,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官家。
寻常文人骚客,乃至于宰执级别的高官写出如此雄文都没关系,毕竟这世上没有权力,空余抱负之人不胜枚举。
可偏偏是未来的官家写的,现如今官家的身体还不大好,且是个疼儿子的。
当年太宗皇帝将武将的地位一步步降下去用了多久来着?好像也就是十来年的功夫。
未来官家怀揣着此种心思,朝廷的风是要变啊。
过了这么久的好日子,突然被人当头来这么一下,还真是怪不习惯的……
有心想要驳斥,但又发现自己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完全不是对手。
赵祯听着儿子讲述,原是喜形于色,就差站起身来大叫两声好了,但群臣的反应让他冷静下来。
嘴巴上说人人都会,这里面不乏有比最兴来说得更好,更提气的,关键是要如何落实。
赵祯突然有一点点的后悔,他就不该这么快把坐朝理政的权力放给儿子。
是个真天才不假,但同时也是真麻烦制造机。
他只是中人之智,方想到这一点,还没来得及为儿子找补,便听得下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大王,知易行难,如今西夏使臣已入京城。臣斗胆,敢问大王可有良策?”
赵昕终于郑重起来。
因为这是个紫袍官,排班站位还很靠前。
咦,长得还不错,是个中年老帅哥。
赵昕双手扶着座椅,让自己坐得正了些:“你又是谁?”
“回大王,微臣枢密院副使富弼。”
赵昕直接身体前倾了,言语中带了兴奋:“你就是富弼?出使辽国的富弼?”
若说这偌大的紫宸殿中现如今谁是赵昕最想见到的,富弼当处在第一梯队。
原因无它,因为这位算是朝中为数不多有直接外事经验的人。
就在去年,辽国趁本朝与西夏酣之际,重兵压境,要求割让关南十县。
时朝中群臣皆畏辽国,恐不能生还,所以居然选不出一个肯出使辽国的使臣。
因吕夷简与富弼旧有嫌隙,于是趁机推举了他,富弼也不推辞,称主忧臣辱,不敢贪生,直接慨然赴任。
出使辽国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