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北狄的小曲儿。
至于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大卫子民为什么会唱北狄的曲子……
他是个孤儿,因为嗓音条件不错,自幼被卖艺班子收留,那个班子的班主夫人就是一个北狄女子,经常唱着家乡的小曲儿哄自己的孩子睡觉。他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现在给郡主唱曲儿,便是仿照着记忆中那位夫人的模样。
也因此,他会的曲子并不多,为了尽可能延长郡主腻烦的时间,他这段时间想办法学了些新的,今天唱的,就是其中练的最好的。
结果他才哼了没两句,就听到帐子后头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和侍女的惊呼。
紧跟着一句“殿下!”,帐子被扯落,明昭郡主冲了出来,一把掐住崔游的脖子。
“郡……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力气太大了,要把他骨头捏碎一样,挣脱不开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沈长乐眼睛赤红,整个人的状态与平日里矜贵的形象大相径庭。
殿内侍奉的下人齐齐跪下,不敢发出丁点声响,唯有荷风大着胆子上前,出言打破了这种诡异可怖的氛围,“殿下,您还好吗?”
这一声把沈长乐从血色弥漫的梦境中拉了回来,理智回归,她将紧紧扼住崔游脖颈的手松开。
荷风赶紧搀扶着主子回到床榻上。
竹雪示意小丫鬟们先将崔游带下去,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双腿软的像面条,被人连拖带拽的搀了出去。
整个寝殿重新动了起来,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点安神香的点安神香,收拾地上狼藉的收拾地上狼藉……
明昭郡主府是有太医常驻的,此时已经被寒刀带到。一番诊断,言郡主是头疾发作又遇刺激,情绪太过强烈,导致心神震动等等。
这不是小事,荷风当即要叫人进宫禀告圣上。
“不必……”沈长乐喘着粗气,脸色苍白,额头青筋狰狞,显然是在忍着巨大的痛苦,衣裳也已被汗水打湿,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老毛病罢了,不许告诉陛下。”
别人不知道她是因何受了刺激,她自己却是清楚的,头疾无解,何苦让舅舅跟着担忧。
荷风等人无法,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以求沈长乐能舒服点。但无论是下人的照顾还是安神香、安神汤等外物,都无法使沈长乐从痛苦中解脱。
她的眼前是那人濒死的情状。
“去,再叫些人来。”
周遭的寂静比头疼更令她难以忍受。太静了,和那天一样,让人冷到骨子里。
***
几天后,六月初八。
一大早,郡主府的人就忙碌起来,沈长乐却没有进宫,而是乘马车出城。
这是惯例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明昭郡主都会去京郊的广宁寺住上一段时间。
从无例外。
到了广宁寺已经接近晌午,寺里的主持带着弟子在门口迎接。
“阿弥陀佛,施主您来了。”
“慧明大师。”
简单打过招呼后,沈长乐不用人带路,也不让人跟着,自己进了一座大殿。
她点香拜了拜宝相庄严的佛陀,转进了侧殿。
里面只有一张桌案,供奉着一个牌位,刻着逝者的名字—春儿
春儿,连个姓都没有。因为牌位的主人生前只是一名宫女,春儿这个名字也是入宫后带她的姑姑给起的。
至于她的本名本姓,没有人清楚,生辰年岁,更无人知晓。
唯一知道的就是,宫女春儿,镇国太平公主和亲北狄时的陪嫁侍女,于大卫宁平十四年六月初十死于北狄。
无亲无友,无人记挂。
沈长乐的头又疼了起来,她跪在供案前的蒲团上,以比拜佛更虔诚的姿势,久久凝视牌位旁的长明灯。
姑姑放心,长乐不会忘记您的。
……
一连三天,除了用膳更衣,沈长乐没有离开过侧殿。
跟着来的云映华和荷风等人即使再担忧她的身体,也不敢多劝,更不敢阻拦。
因为在这件事上,就算是天子,也改变不了明昭郡主的决定。
他们能做的只有将素斋做的更好吃一点,盼着主子能多用一些。
等到最后一天结束,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映华作为沈长乐的表妹兼亲信,理所应当的肩负起了开导劝慰的重任。
正好六月十五是广宁寺一年一度的庙会,到时候山脚下会很热闹。
云映华软磨硬泡,最后连陛下都搬出来了,才让沈长乐松口,答应出去走走。
百姓对于过节的热情很大,从六月十二开始,各种活动就拉开了序幕。
到了十五这天,更是热闹的不得了。街道上,各种小摊鳞次栉比,无论是游人还是小贩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两人相撞后的道歉声,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这种生机和喧嚣,稍稍驱散了一些沈长乐骨子里的冷意。
“客人是要写信还是作画?”
突然,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里。
对话没什么特别的,原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