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进了这座梦中她并未踏足的宫殿。与大齐喜爱的奢靡华丽不同,这座大殿檀木作顶,玉璧为灯,碧石相缀,白玉石柱上雕刻着游龙团凤,明黄帐幔层叠堆积,整体肃穆庄重,又不失华贵精巧。大燕尚黑。
燕帝身着玄青色冠冕,冕旒掩面,高坐朝堂之上,注视着江辞宁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大齐和亲使团早已退居大殿两旁,谢尘安似在注视江辞宁的背影,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宫灯幽幽,昏黄光影落在谢尘安的脸颊之上。江辞宁遥望端坐龙椅之上的燕帝,那些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梦中一身玄衣的背影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他今日依然带着鎏金面具,只是形制与谷中遇见他时所戴的那一张全然不同。
江辞宁有几分恍惚。
她缓缓躬身,用轻柔的声音道:“长宁,参见陛下。”萧翊抬手道:“长宁公主请起。”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江辞宁略一福身:“李大人一路照拂,并不辛苦。”萧翊早早接到密信,此时也不愿多耽误时间,只说:“长宁公主克娴于礼,柔嘉成性,赐居凌云宫。”江辞宁抬了下眼,语气平静:“长宁谢过陛下。”萧翊似乎很疲惫,他随意揉着眉心:“时辰不早了,长宁公主这就下去歇息吧。”
位列众臣之首的曹胥忽地笑了一声:“凌云宫?”他懒洋洋道:“凌云宫乃是先帝为夭折的华阳公主所造,珍珠作帘,琉璃镶壁,这等华贵的宫殿,区区一个大齐公主,也配?”
大齐和亲使团众人霎时脸色微变。
他们一早便知燕帝阴晴不定,太后母家又嚣张狂妄,其实已经做好了此行被辱的准备。
只是燕帝今日种种表现都给足了大齐面子,他们心下稍安,也好回去复命。
怎知这时候会杀出一个如此狂悖之人!
谢尘安目光极冷,面色阴沉盯着曹胥。
他还未开口,萧翊便道:"长宁公主乃大齐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之女,又自幼养在宫中,身份贵不可言,凌云宫自然当得。”
曹胥眯了眯眼。
倒是极少见他开口回护一个女人。
他转而扫了江辞宁一眼。
倒是生得倾国倾城,也难怪这不开愣的皇帝小儿那么重视。
也罢,不过是大齐抛出来的一枚弃子,皇帝也只是一时新鲜,看她又能活过几时?
曹胥随意拱了拱手:“是臣失言了。”
萧翊也不愿与他纠缠,只吩咐一旁宫人:“带公主下去歇息。”
江辞宁躬身行礼:“长宁告退。”
大齐和亲使团看着江辞宁被宫人引着往外走,心中皆是叹息。
本以为今日这么大阵仗,燕帝会当场赐给长宁公主一个封号,如此一来,兴许长宁公主还有一线生机。毕竟传闻中送入大燕皇宫中的女子无数,却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此人正是如今隐居于青玄宫的兰妃。
而兰妃,亦是大燕皇宫中唯一一个拥有过封号的妃嫔。江辞宁长裙曳地,仪态端方走过和亲使团。众人纷纷垂下了眼。
谢尘安立在宫灯之下,默默注视着她。
宫门缓缓打开,夕阳余晖落在她描金画凤的衣摆之上,映得她周身金光熠熠。
和亲使团中,有人红了眼。
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他们颤着双唇,却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血残阳,吞噬了那道纤瘦的背影。
凌云宫华美异常,却不见半点张灯结彩的模样。江辞宁坐在华贵精美的床榻上,表情淡淡。宫人埋首出去,替她掩好了门。
抱露原想替江辞宁倒上一杯水,不想失手打翻了茶盏。“抱露,怎的又这般毛手毛脚!"风荷连忙取出帕子擦拭,一边数落着她。
抱露却是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床榻边:“殿下,奴婢……奴婢觉得心里不安。”
江辞宁接过风荷递来的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开口问:“为何不安?”
抱露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今日原是殿下的大喜之日,但奴婢不得不说……
“这凌云宫,哪有半分喜庆的模样,那燕帝也是,竞连个封号都没给殿下。”
江辞宁失笑:“抱露,没听人说这凌云宫华贵,燕帝将这儿赐给我住,已经是大好的事了。”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满堂华彩,十里红妆?”江辞宁摇了摇手中团扇:“我是大齐战败送来的和亲公主,还指望着大燕以皇后之礼相迎娶?”抱露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可是殿下,这后宫太空荡,空荡得奴婢害怕。”
刚才他们一路走来,偌大的皇宫中,只有鸟雀站在青瓦之上,歪着脑袋打量他们。
竞连一个宫人都没碰见!
江辞宁将团扇一抛:“大燕皇宫空荡也是正常,你看外面虽然宫殿连绵,恐怕只有寿康宫和青玄宫中住了人。”抱露手心直冒冷汗,那那些被虐杀至死的妃嫔呢?她们又曾经住在何处?
屋内明珠生辉,烛火跳动,抱露却觉得暗处隐隐绰绰,仿佛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正这么想着,屋门忽然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