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纳了福,随后三步两脚赶到万夫人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长辈把声音降低说话,自然是不想令她听见。万夫人没发话,走是走不了的,妙辞索性歪着脑袋朝屋的出口张望。
帘子被嬷嬷甩在身后,帘面镶着的珍珠幔子高高荡起,重重落下,一幔压着一幔,相互挤压碰撞,活似珍珠乱撒。
万夫人觑了眼妙辞,“你身边的信使递信说,后园里出了些事,要你这当主子的过去处理。既是如此,那你且去吧。对了,你且记着,出的这茬子事,我已命人好生着实打着问。你只需盘问,不需操心责罚之事。千万要在你兄长回来前,将此事处理妥帖。”
万夫人的语气淡得品不出什么滋味,其实不然,话里有言外之意的讲究。
“打着”是二话不说,直接上刑;“好生”是刑罚认真,石布袋喂泥鳅,样样来个遍;“着实”是不放过犄角旮旯,刑具一气儿落,但不至死,总能留口气,反反复复地照顾。
万夫人既如此发话,显然是嬷嬷已将后园出事的具体情况告知于她。
万夫人言辞认真,叫妙辞听得心里蓦地压起一口气。该是怎样的事,才会让万夫人这尊蛇面蝎心的菩萨出手,特令“打着问”?
妙辞匆忙离去。之后绕过垂花门,走在抄手游廊里,恰与信使打了个照面。
这信使不是旁人,而是她屋里的一位贴身女使,葭合。葭合脸蛋黄润,平直的眉眼,细高挑儿的个子,流动着一种令人信任的美。
“奴婢本想给小娘子送信”,葭合把信递给妙辞,“只是今日前园管得格外严,不让从后园来的人随意走动。奴婢只好恳求万夫人跟前的嬷嬷递个口信儿,自己在这里等小娘子。”
妙辞握紧信笺,因葭合颤抖的话语,她的心情也紧张起来。
“你既来了,直接将事情口述一遍,信我就不拆了。”
葭合说好,趴在妙辞耳边小声禀:“世子书房里进了几只老鼠。”
镇国公府里的老鼠,素来是从外面溜进来窃取机密的探子。运气不好时,老鼠就是哪家贵胄私养的死士,被抓到时当场服毒自尽,再问不出什么。
兄长出征前曾把书房交给妙辞看管,当下一听书房里出了事,妙辞的眼睛立即瞪得浑圆。
因问葭合:“什么人?”
葭合回:“是敌家派来的野探子。做事不干净,恰被园里的侍卫抓个正着。”
妙辞再问:“书房里可有物件移位?”
葭合道:“只那个万岁台金花银砚台盒没了,旁的都还留着。奴婢已派人去找,只是目前尚未找到。”
妙辞心里一惊,“万岁台砚盒原是安定郡王赏给兄长的物件,褒赏兄长慧眼识真龙。砚盒无足轻重,要紧在那‘万岁台’仨字,錾刻的是帝王规制。倘若传出去,那兄长助安定郡王篡位造反的罪名就落实了。”
“不过——”
妙辞说完,话头一转。
想起兄长出征前曾跟她提过,但凡某个物件敢明着放在书房,定是那物件无足轻重。真正机密的物件,除了他,谁都踅摸不到。
“万岁台”这三个字虽有僭越之意,可兄长既敢明着放,定是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僭越。
这类要紧事上,妙辞对她兄长总是愿意信任。
万夫人想是也对兄长抱有信任,因此方才虽听嬷嬷禀明事情,可她并不算很在意。
妙辞稍定了下心,“既有勇气做反贼,那就有底气处理各种意外。”
她吩咐道:“要把园里的内鬼好生查查。今日事发突然,定是内鬼混迹在下人堆里,趁人不备,与那几只老鼠里应外合,一道把砚盒移走。否则仅凭几个野探子,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然而今下野探子的确是办坏事已成,妙辞疑心是敌家仗着她兄长不在,后园只她一个主子在看管,而她从不曾接触过这类阴险狡诈之事,因此敌家暗自潜伏,一旦找准时机,认真钻个空子,就能得逞。
妙辞又道:“万夫人特意提醒,要在兄长回来之前将这事处理妥帖。兄长的脾气谁都清楚,内鬼要是落他手里,那就是‘用心好生着实打着问’的下场。届时事情化大,定闹得沸沸扬扬。”
葭合听得心里愧疚,“是奴婢没派人看守好……”
妙辞摇摇头,“老鼠想钻洞,谁拦都没用。事情既已发生,再追究是谁失职完全无用。”
妙辞递给葭合一个宽慰的眼神,“此事不好闹大,只能悄摸细查。兄长那头暂且不管,先按我的法子照做。”
一句接一句地吩咐着,总算宽了葭合的心。
妙辞暗松一口气,脸色淡定。能有什么办法呢?做主子的不淡定,只会影响士气,让本就愧疚的下人更感惶惶。当下查事情要紧,但封锁消息,安定人心也同样要紧。
妙辞一边朝前走着,一边打量园景。
清早她被万夫人叫过去时,鸡犬尚都没打哈欠。眼下终于被万夫人舍得放走,已是日影西仄,眼看人就要被暮色浸透了。
即使入了秋,可看这园子里的景色,仍觉得秋日不像秋日的样子,像从竹水管里勉强挤出来的两滴水,略稍意思一下。
妙辞揾帕,擦掉额前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