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听得修善师太突然问起贾赦,心中有些奇怪,但当初贾赦亡故,修善师太因芷芍和贾琮的关系,曾派几位僧尼入府诵经悼念,以全礼数。
在贾琮的意想之中,修善师太年事已高,又一直旧病缠身,所以对生死之事多了在意,才会闲聊中提起。
既然长者问起,贾琮自然没有不说的道理,左右也不是什麽要紧事。
贾琮回道:「家父是洪宣十五年九月十七生人。」
修善师太听了微微点头,并没有再问其他……????……
贾琮陪修善师太闲聊片刻,外头守门的老尼来报,说有一位张大夫受威远伯之邀,上门为师太看诊。
贾琮连忙和修善师太说明缘由,因为禅房之中问诊需要安静,走动人太多难免嘈杂。
芷芍回尼牟院如同回家,贾琮却要算贵客,修善师太礼数周全,留下芷芍服侍,让妙玉带贾琮出去奉茶。
贾琮跟着妙玉出了修善师太的禅房,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幽静的佛堂内院,一路花树繁茂,倩影幽幽,芳馨细细。
走到一处禅房门口,妙玉将贾琮让进房中,自己又出门对院中洒扫的仆妇吩咐两句,便入内待客。
贾琮见这禅房异常整洁,左侧一门挂着布帘,微风浮动帘幕,隐约可见里面床榻井然,想来是妙玉的卧室。
正对门的外堂靠墙处,设置香案供桌,中间供奉观音大士神像,香案上摆着瓜果供盘,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
香炉旁边还摆着木鱼丶音罄丶佛尘等物,每一件都精巧洁净,透着清逸超尘,这里应是妙玉诵经修行之地。
供桌一侧的墙壁之上,还挂着一幅书法,正是贾琮上次手书,赠于妙玉的般若心经全文。
贾琮目光掠过,看到供桌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还供着两座略小的神牌,木质油漆已斑驳褪色,想来年头已久。
一座神牌上刻着陈氏武阳之位,另一块刻着陈门徐氏之位。
两座神位前摆着一个白瓷小炉,里面点了根清魂香,透着一股异样的寂寞肃然。
贾琮心中有些奇怪,妙玉禅房之中供奉观音神像,都在常理之中,但供奉两座凡俗神位,多少有些不同寻常。
能够供奉在她的禅房之中,和她朝夕相伴,多半是她凡俗中的亲近之人。
但两座神位上面字迹简单,不仅没有留下名讳,连尊讳都没有写明,却不知他们和妙玉是什麽关系。
但贾琮转念一想,妙玉虽身在佛庵,却是带发修行,并没剃度受戒,半在佛门半入红尘,房中供奉俗家长辈神位,也并不算奇怪。
……
此时,方才在院子打扫的仆妇,提了一个洁净的水瓮进来,妙玉取了净水开始烹茶。
贾琮一向知道妙玉精研茶道,见她取水丶入叶丶焚火丶烫杯丶布茶,一举一动韵律天成,颇为赏心悦目。
妙玉说道:「我和师傅移居尼牟院不久,附近清鼎山脚有一汪泉水,水质颇为清冽,昨日刚取了一瓮静养一夜,拿来烹茶刚好。」
贾琮见她言辞和润,虽不显悲喜,但神态宛然,神情舒缓。
当年自己从姑苏带走芷芍,她因失去投契相伴的师妹,对自己生出的隔阂冷淡,早已荡然无存。
禅房外日头绵长,估摸着张友士给修善师太搭脉丶问诊丶开放等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妙玉安心烹茶,间或和贾琮随意闲聊,禅房中气氛适意平和。
等到一壶茶烹煮完毕,贾琮见她素手纤纤,端到自己的茶盅,依旧是那只有些熟悉的绿玉斗……
妙玉据说出身官宦之家,从小学得满腹诗文,这些年随师傅走动过不少地方,颇有些见识,和普通闺阁千金多少不同。
贾琮也是见惯世面之人,两人随口闲谈,虽不显波澜,居然丝丝入扣,一点不显烦闷。
且妙玉虽性情有些怪诞清冷,但言语不失朴拙,常有些直言不讳的妙语,当时之人或许觉得突兀,但贾琮听在耳,却觉得有趣。
……
等到过了两轮茶水,院里的老尼过来传话,说张大夫已为师太问诊完毕,已开过方子,已派了妥当的人去城里抓药。
贾琮和妙玉返回修善师太禅房,几人有闲坐说话许久,贾琮才和芷芍告辞离去。
妙玉将他们送到庙门口,目送他们车马远去许久,脑子灵光闪动,想起师傅听到贾琮的生辰,脸上神情古怪,便返回修善师太禅房。
……
伯爵府的马车经过城西时,芷芍因昨夜没睡安稳,半路车马颠簸,已靠在贾琮身上睡去。
贾琮伸手将芷芍微微揽住,半掀开车帘观看车外的景致。
马车正经过城西的喧闹路段,车速也慢了下来,道路两边有不少客栈和店铺,街上常有青衫方巾的学子路过。
贾琮想来这段路面有不少客栈,必定是有不少赶考举子住宿的缘故。
如今已是临近午时,正是寻常用餐时间,街道两旁的食肆飘洒菜肴的香气,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那些食肆之中,常有呼朋唤友的赶考举子,在三五成群的饮酒聚餐,高谈阔论,让贾琮想起一些过往,有些会心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