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冬姐的家庭
上海四月的晚上,吹面不寒的春风,轻柔地拂过。
似乎感受到路人眼梢嘴角的善意,风的兴致高昂了些,从温柔变得调皮起来,好像转了几圈的裙摆,卷落一阵樱花雨。
彼此依偎着兜马路的情侣,上完兴趣课、挽着父母的手回家的孩子,提着日用品走出便利店的上班族,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他们仰起头,像松弛慵懒的猫儿一样,微眯眼睛,感受花瓣带来的视觉与触觉的治愈氛围。
许乐冬从新华路的安徽省驻沪办招待所走出来。
在附近的上海影城看完四点钟场次的电影后,她来到家乡驻沪的餐厅,点了一小碟石耳炒鸡,一碗问政山野笋丝瓜汤,配着米饭,热乎乎地吃完。
舒坦。
许乐冬站在路边,看了会儿紫陌红尘里的过客,才慢慢往家里走。
“姜太太,晚上好。”
保安小王和许乐冬打招呼。
是那种自然的、看到熟悉街坊时的亲近,不是送餐机器人式的刻板礼仪。
这个小区的二手房挂牌价,即使在房价大跌的2024年的上海,每平米仍坚挺地维持在十五万至十八万。
而本小区,最小的户型也在一百六十平米左右。
可想而知,业主的家底都不薄。
但不差钱的业主们,其中有些,差几分素质与厚道。
偶尔,车辆自动识别系统坏了,门卫小哥哥如果手动操作晚了几拍,就会被骂。
或者,有新来的保安、保洁,如果听不懂上海话,也会被那几个业主投诉。
许乐冬则不同。
姜家,住的是小区楼王那一栋,超过两百平米的大平层,但物业的工作人员们,一直觉得,这位“姜太太”没有一点颐指气使的做派。
她似乎总喜欢走路回家,不论接孩子放学,还是自己一个人。
不论哪一种情形,姜太太都会看着保安们的眼睛,和他们打招呼。
她的两个孩子,以及与她轮换接娃的住家阿姨,也都很有礼貌,有时甚至会将从超市新买的水果,放几个在门卫室的窗内小桌上。
今晚,“姜太太”也没有空手回来。
“小王,老魏,这个是蒙城烧饼,我们安徽特色点心。我吃着挺正宗,让饭店又加了几个打包。等一下让换班的小陈他们,也尝尝。”
两位保安开心地接过,目送姜太太走向“楼王”。
“姜先生今天是不是已经回来了?”老魏问小王。
小王很肯定地点头。
他确实饿了,钻在阴影里啃着香喷喷的烧饼,舌头卷进嘴唇上的芝麻粒后,加了一句:“他的车太好认了,那么贵。脸也好认,总是臭臭的。”
老魏笑嘻嘻地叱他:“没良心的小赤佬,吃着人家业主给你的夜宵,还要说人家老公坏话。”
……
许乐冬一进家门,保姆宋姐,就迎上来,用黄山方言问道:“嗯吃过饭了?阿烧了洋芋头儿。”(你吃过饭了吗?我做了洋芋。)
许乐冬“吃过了”三个字刚出口,丈夫姜喆就走了过来,冷着脸道:“宋姐,我讲过了,这个星期,你和太太不要用方言讲话,免得到时候改不过来。周末来家里吃饭的,是很重要的客人,不可以让客人觉得土里土气的。还有,到时候对太太,不要称呼‘太太’或者‘涵涵妈妈’,要称呼‘许总’。”
宋姐惶惶地应喏,赶紧演练一遍:“许总,您要不要再吃些甜品?”
许乐冬心里陡然厌烦,但不忍心让宋姐继续承受这种气氛,遂也切换到标准的普通话,和颜悦色道:“谢谢宋姐,我不吃了。哦对,你把我的球鞋刷一下,这周下雨,穿得有点脏了。”
“哎好,好,现在就刷。”宋姐巴不得有活儿干,好逃离男主人充满威压的目光。
她赶紧拎起许乐冬的鞋子,穿过厨房后的保姆间,去工作阳台上刷鞋子。
姜喆踱步到餐桌后的吧台前,倒了一小杯酒,又冲许乐冬晃了晃瓶子:“喝吗?”
许乐冬摇头:“这一阵心率太高了,不敢喝。”
姜喆垂眼看着威士忌里的冰块,语气冷冷地:“你就是不够自律,跟你说了,找个私教,好好做个健身方案,把静息心率降下来。我们又不是请不起。你心跳快,还每天都喜欢走那么远,自己不开车,也不肯请个司机。我们又不是请不起。还有,我想换个素质高一点的住家阿姨,我们又不是请不起……”
“宋姐怎么不好了。”许乐冬看一眼厨房方向,压着声音问丈夫。
“你听她一口安徽土音,把子涛的口音都带歪了。”
“子涵小时候也是宋姐带的,她现在普通话和英文不好吗?我十八岁前都是在黄山读书,说方言比说普通话的时间还多,我现在讲国语和英语,有口音吗?”
姜喆听出许乐冬第二句话的愠意。
从大学到工作,再到结婚、怀孕后做全职妈妈,妻子的性格一直很温和。
要不是看她脾气好,姜喆那两位分别在宝钢和国有银行坐到高位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姜喆找个外地姑娘。
像许乐冬这般学历高、长相大气、工作能力强的女孩,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