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安史之乱之后,大唐镜花水月一般的繁荣转瞬化为幻影,似乎那曾经夜不闭户的盛世只在顷刻间便化为断井残垣。
“阿耶,我走了。”一个二十多的年轻女子将缠好布条的剑背在背上,走到病榻前对着榻上的男人拱手道,“家中大小事务皆已托付阿弟,无需父亲烦心。”
男人点点头,瞧着面前一身布衣的飒爽女子:“一个人在外,无论遇着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无论情况如何,都记着早去早回。”
闻言,那女子不由得笑了起来:“阿耶怎么还碎碎念起来了?这样不潇洒,怕是叫以往那些人看了不知要怎么笑话讷。”
男人畅快地笑了一阵:“他们自己觉得我合该做个醉酒的仙人,便兀自将我贬出了人间,瞧我过得怡然自得都觉得仿佛只是落魄而不可说。这样的人学了一辈子也是墨归墨,纸归纸,只能做些刻板文章,谁乐意听他们说什么?我自喝酒赏明月去咯……”
女子翻出斗笠戴上,神态戏谑地回头一笑:“少喝点吧阿耶。您现在可不是斗酒诗百篇了,弄不好就要斗酒一抔土了。”
春夏之交,暑气蒸熟了徽州的山水,从草庐望出去,山下是一片繁忙景象,宣城的城楼在不远处,灰色的一片砖墙上嵌着一道通红的门。
带着暑气的微风吹过李平阳的发丝,她远望着青碧色的山水一重连着一重:“多好的山水啊,这次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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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孝照例去河上捕鱼,他已经有月旬不曾下河捕鱼,眼下正有大展拳脚的干劲。
前月有个官老爷死在了村道土地庙里面,封路了十多天,因为县里来的官差都是人高马大生人勿近,他们虽然心里存着怕,却不敢说。只能暗自啐那大老爷死得活该,死得不是时候。
等好不容易官差撤走了,又恰好遭逢一场暴雨,小河里浑浊地起了斡旋,翻滚着挤入长江的水道。大水冲得村里的老房子东倒西歪,石头土块晃晃荡荡地垮塌成土馒头的形状,只剩下一两根梁柱顶天立地站着,颇不和谐地耿直伫立。村里处处都是大撮的房子,小撮的人,个个都瘫着坐在烂泥里面,看不出本来的形貌。
当时的惨状历历在目,万幸自家倒是没丢了孩子没死人。
白家孝这么想着,找到自己的船,多少大船都倾倒翻覆了,这么小的船居然借着一棵树活下来。他把船里的水捞出来,跳上去放开绳索,小小地一艘仿佛一片大叶子似的,晃晃荡荡载着他往河中间漂去。
先往水里砸了好些糠菜,就这么等了一会,渔夫看着水下浑浊里开始晃过一片片黑影,才把网撒下去,取下斗笠晃动着扇风:“这天儿,闷热的哟……”
河川尽头是一望无际的长江,据说也就是楚汉争霸时候楚霸王项羽自刎的地方。与大多务农当家的人一样,白家孝不通文墨,对那些劳什子诗词歌赋没有兴趣,对什么流行的什么诗佛诗仙更是嗤之以鼻,不过他喜欢楚霸王项羽。
身为男人,能生长在乌江边上,长在楚霸王自刎的地方,白家孝认为是缘分,他总觉得哪怕就按照出生来说,自己也当是天下一等的人物。
他是和楚霸王有几分缘分的,说不定当年想要接楚霸王过江的渔夫就是他的祖先。这样想着,白家孝忽然张开嘴打开喉咙,畅快地喊了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哼唧了一句,却又觉得无聊和乏味,好像下面的话都是很不吉利不应当说似的。这么想着这渔夫便闭上嘴不说话了。太阳跟着江水走了一阵儿,白家孝站起来准备收网了,这一网子下去比平日里沉了不少,他一边吃着劲拉网,一边嘀咕:“奶奶的,一场水后鱼还肥了?这一网子抵上平时两网了。”
滑腻腻的鱼儿落了一船,鱼鳞像瓦顶似的一片片排布得格外齐整,鱼嘴张成一个圆形,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肉粒顺着鱼嘴吐出来,与其他网上来的大小不一的肉块一起散落在蹦跳的鱼群中。
“这是啥玩意啊?”白家孝嘀咕了一声,蹲下来抓起一块白色的东西瞧了瞧。那白色的东西沾着水底的淤泥,摸上去软软的带着些许弹性,手搓开淤泥就能从缝隙看出白色的东西上密布着细腻的纹理:“这是,肉?”
是肉,还是熟的肉,更确切说,是煮熟的排骨。
那肉块切作适合入口的大小,大一点的大约是一截指骨的长度,小一点的只有指甲盖大小,还有些细细碎碎被鱼吃落下的渣滓,东一块西一块的,好像有人把一大锅肉汤倒进了水里。
“这人有病不是,好好的肉不吃——往水里倒了喂鱼?”白家孝觉得有些荒唐——据说县里有老爷用黄米喂那不能吃的红色鲤鱼,他已经觉得仿佛是奢靡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这边倒来了个更加离谱的,“这是哪家啊?用肉汤子喂鱼?就是瘟猪也舍不得啊?”
周遭无人,一片寂静。
在这寂静里,白家孝渐渐地思考出了个主意:自从安史之乱后,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肉在眼下可是稀罕玩意,纵使这水里泡了的肉人吃不了,但是肉毕竟是肉,喂猪总是可以的,再不济给它搅和起来浮在水面上引更多鱼儿过来也算作物尽其用。
就这么想着,白家孝收拾了蟹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