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黄雀在后
张峒道神色跟着一凛,片刻后不由得神态激动起来,他站起身在原地踱了几圈,俯下身凑近李平阳,眉眼间都透着豁然开朗的喜悦:“不错,不错!黄貉和崔姑娘此前并无交集,黄貉倘若真要威胁崔姑娘,是应当写清楚他到底知道什么,否则谁会相信这种事情呢?而崔姑娘久历江湖,必然不是那未经风霜的娇儿,在不认识此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断然就将自己的秘密和一封毫无相干的信紧密联系?”
“这封信在许夫人这里是要挟,在崔姑娘那里却是诈。所以必然有一人在暗处转‘虚’为‘实’,才能让这计谋继续下去。”张峒道踱步的脚步渐缓,语气又兴奋转而为思考,走到门边的时候不由得回头看向李平阳,“不过如此看来,崔姑娘应该对我们还有所保留?”
李平阳端着杯子走到门口,仰头看着中天一轮浅白的弯月:“必然有所保留。”
“……哎,也是常态,世事混乱多变,人心叵测难辨,能遇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人才是罕见。”说罢,张峒道仰头望向夜空,叹息一声,“只是,若不是夫人机敏,这一重迷雾无法破解,黄貉之死只怕要陷入困境而不得解。纵使他平日里德行有缺,但是一想到其死于迷惘之中,我仍觉不痛快。”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在生死之事上都是一抔黄土一条命。”李平阳靠着门框,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清清醒醒地活,明明白白地走,天下的不公不白都能得到清算,一切都能有个答案。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人的所作所为才能称得上无愧于心。”
“不然,倘若身处混沌之中,哪怕想要伸张正义,又焉能分清黑白?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最终情况一旦变化,却发觉自己又成了帮凶,如此情况何其多哉?唯有知道真相才能伸张正义,唯有明晓一切才能问心无愧。否则,哪怕今日自己已经做足了姿态尽到了力气,明日依旧只有哀恸,和悔恨。”
张峒道笑着抬眼,神态略带些狡黠:“这也是话本故事里说的?”
李平阳答应得从善如流:“是生活之道总结出来的。”
月光落在园内,树影婆娑,借着月光落了一片斑驳的黑影。在那影影绰绰的明暗变化之中,张峒道不由得一声叹息:“要是谁看到那夜发生的一切,将真相告诉我们就好了。”
李平阳听到这句感慨,生出些调皮的心思:“倒是有呢,要不大人您亲自问问他?”
张峒道一愣,旋即回过头:“谁?还有这样的人物?”
李平阳伸出手,指向天空中一轮弯月:“蟾宫仙娥倒是将一切看在眼里了,大人不妨去问问?”
张峒道不由得生出几分无语,摆摆手声音都大了一些:“去去去,我同你好好谈案子,你倒是拿我寻开心呢?还和月亮说话!哪有人和月亮说话呢?”
“怎么没有?”李平阳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水杯举起,敬向明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如此好的月亮,岂会当真一言不发?不过是寻常人问也不仔细罢了。”
张峒道瞧她恣意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你呀……”
两人约定好明日再和其他几人说明,便各自休息去了。李平阳翻回榻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大约是忽然间有了巨大的进展,她那淤积在心里的万千思绪也得以畅通,瞬间便觉得神清气爽:“眼下,只需要把崔桃红背后那人抓出来即可。”
“崔桃红会将一切告诉张峒道应该也在那人意料之外,她一个弱女子承担不住杀人带来的内心的巨大压力,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也真是难为她了,居然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是没有把她背后的人供出来,遮遮掩掩把那人保护起来……”
李平阳嘀咕着,脸色忽然一点点变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猛然翻身坐起来:“是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说通了!崔桃红知道黄貉被送到后厅,她是知道的,她以为这是在保护她,所以才会不告诉我们那个人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崔桃红该不会!”她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出门踩着鞋子去拍张峒道的门,“大人!大人快开门!我们快些去杜家。”
——大部分正常的人并不会脱离自己一般的行事风格,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最终会落在一种相对稳定的套路之中,而这种行动的集合就构成了人格。崔桃红也好,黄貉也罢,他们是被卷入这个惨剧之中,如果这一点是清晰的,那么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应当可以有一个恰如其分的猜测。
崔桃红为什么会相信那一封没有内容的信,是因为有人在旁边引导她相信。而崔桃红为何没有把那人供出来,是因为她仍然相信那个人。
许多人以为崔桃红这样的女子应当是很难欺骗的,实际上她们只是善于应对叵测人心,而对于安定与善意则有着几乎执迷的飞蛾扑火。对待恶意,她能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对待善意,她却无法确凿地去指认。
由此可见,那个人应当不是威胁了崔桃红,而是保护了崔桃红,这才会让崔桃红宁可自己出来认罪也不愿意将那人供出来。这也就最终解释了为什么那个人要大费周章将尸体转移,转移尸体对“将崔桃红定为凶手”不利,但是反过来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