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极乐引
“这串念珠名为‘极乐引’,共有九九八十一颗,每一颗都是用玄铁打造而成。重达百斤之上,而其中串联的丝线,更是坚韧无比,一旦被套出,除非脑袋被彻底割下来,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佛珠毫无章法地砸向李平阳,没一次落地便留下一声闷响,随着砸出一道裂痕。
李平阳虽然得了一根木棍,左右闪躲,一个飞跃落在稍远的位置,不由得一声轻笑:“念珠是这么用的吗?好端端用来念佛的东西,怎么就被你拿来杀人了?”
“因为要普度啊。贫僧不杀他,怎么渡他呢?”
“呵,口出狂言,今日就叫你再也说不出那些歪理邪说来!”李平阳双手全力撑开,就仿佛一张拉满的弓一般蓄满力,在短暂的停顿后忽作一道黑影冲上去。
一道黑影破风而来。
清虚大师手中念珠相互发出一串脆响,在碰撞之中飞速缠上木棍,连缠数十圈,且战且退,最后双手一发力,那木棍的前半截瞬间被铁佛珠生生勒断,破碎的木屑飞舞在空中,李平阳反手化刺为劈,用力砸向清虚,就见那破碎的木棍砸在他的衣服上,又被闪身躲过。
“黄口小儿,无知女流,自以为得了裴旻教导,你便当真有他的能耐了吗?”
李平阳后撤两步,手腕上一阵酸麻,低头瞟过一眼,只见那裸露的皮肉上逐渐浮现圆形的青紫色,那是念珠砸在皮肤上留下的淤血。
裴旻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平阳,你看这自然的日升月落,阴晴雨雪,这便是自然,你的杀伐和平静,都应当来自自然。何为自然,天下万物均为自然,自然依照道而运行,能够参悟道法,就能触摸到自然。”
“你看,这低垂丰沛的庄稼是自然,这老幼相扶的温馨是自然,这天下长安是自然,世间诸多美好均是自然。”
“但是你再看,这雷霆风暴是自然,这白骨露於野是自然,这尔虞我诈的官场是自然,眼前这虎狼相斗亦是自然。”
丰茂的田野、荒凉的战场、凄厉的惨叫、畅快的欢笑、平静的大河伴随着两岸的猿鸣转瞬化为汹涌的河水顷刻吞没万顷良田。日月交替、四季更迭、沧海桑田,一切都在飞速地流逝过去,而唯一不变的是裴旻的教导。
在那苍老的声音在李平阳不断旋转变化的人生之中越发清楚,越发鲜明。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清虚和尚身上,对方长得仿佛土馒头似的脑袋上点缀着两颗小小的豆粒似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是修佛之人的眼睛,多眼白,细瞳孔,眼尾带着上挑的戾气,就像是豺狼的眼神。
李平阳想起了蜀道之上自己杀过的那匹狼,那畜生也是这么盯着她,四肢庞大得挺立而张开,耀武扬威似的挺起胸膛,长着杂毛的拉长的狗一样的头颅之上露出凶狠的表情,它龇开利齿状的牙,露出上面浓稠的血。低矮的身体守护着背后刚刚被吃空内脏的人。
李平阳很少杀畜生,因为畜生往往不需要出手,只摆摆手就自顾自退去了。但是那一次她结果了豺狼的性命。也正是在那一次,李平阳忽然对于自然产生了一种别样而特殊的认识:她忽然意识到自然是有着极其肮脏而可怕的一面的。
自然,道法自然,道即是万物,而善与恶并非在其上,而只在其中。
后来的某一天,她的剑法和功夫将回到最初的最纯粹的状态,完成返璞归真的蜕变,而那蜕变的关键就在于,那关于自然的最后的教导。
“天下万物,无不受恩于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平阳,等到你真的抓到道的哪一天,今日你所在意的一切都会是过眼云烟,等到你真正剑术大成的那一天,你才会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你走向更高处的过客。”
清虚和尚被打得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整个房子都跟着晃动起来。
“女流之辈,既来见我,为何不带剑?莫非你这晚辈确有无剑胜有剑之心。”
李平阳听出对方语气间嘲讽,将木棍翻了个个,完好的一头重新对上清虚和尚:“天地虽无恒道,事出皆因有名,道法无情,无情以求真,有真则可见万物。今日对付你,用你寺庙里的经幡送你上路,最为合适。”
清虚高声大笑,忽然仿佛一面山一般冲上来。
李平阳半步不退,反而疾步攻上前,两人颤抖三五回合后她飞身跃起,将木棍对着清虚的胳膊狠狠地刺下。
只听得首先是皮肉闷鼓似的一震,紧接着便是血肉被一层层贯穿的仿佛用杵捣碎荤油时候发出的嗡响,在那一层红一层黄仿佛被挤出来的大块血肉与粘液之后,便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伴随着李平阳的一声吃劲发出的仿佛要呕出心肺的吼叫,那截木棍最终穿过了清虚肩头的厚肉,直直地插入石墙之中,将这肉墙总算钉在了更加结实的砖墙之上。
李平阳,松开手,她两边手掌因为用力过猛都已经涨红血色,肉眼可见地浮肿起来,瞬间的巨大的发力让她两手都仿佛抽筋似的颤抖,她就这么后退几步,站定后欣赏似的望着面前的清虚和尚,不由得一声讥笑:“这模样才配得上受难的美名啊,清虚大师。”
她模样随性,却不想清虚忽然扯开念珠串,也不顾肩头重伤,居然向她掷出一枚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