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采药
死后能借着许大丫的身体重活一回固然是意外之喜,然而在这陌生的天地之间,许清沅总会生出些来无来处、去无去处的虚无感,只有这个便宜弟弟给了她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让她能生出一丝真实和踏实,她早就将小二当成了自己的弟弟。许清沅三两步跨到床边,柔声道:“小二,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痛痛?”
小二躺在床上,脸上黑乎乎地像抹了锅底经年的灰,脑袋上原本扎着的锅铲头小辫子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看到许清沅回来了,立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又懂事地强忍着,瘪着嘴巴欲哭不哭地说:“姐姐,小二不痛,不痛。”
他缩在旧棉絮被子里瑟瑟发抖,似乎很冷的样子,许清沅疑心是感冒加重了,先摸了小二的脸颊和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然后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灰,揭开被子检查有没有受伤。这一揭开被子,便倒抽一口凉气,小二的衣服也有被烧的痕迹,下摆少了大半幅,衣襟落了几个洞,并且整个一身都是湿淋淋的,怪不得小二那么冷。
许清沅忍住立刻找许大福算账的想法,找了干净衣服出来,一边给小二换衣服一边问道:“爹爹呢?”
小二到底才五岁,被疼爱他的姐姐一问,心头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许清沅也不追问,只抱着小二不停安抚他,等哭得差不多了,小二才抽抽噎噎地道:“爹爹走了,爹爹说忙。”
“衣服怎么燃起来了?”许清沅是真没想到许大福不靠谱如斯,因为小二很懂事,知道不近水不玩火,便是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此,许大福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小二听到这一句又瘪了嘴巴。
许清沅早上和周大婶去桑园,一去一来加上几位妇人在景山镇置物件儿逛了一阵,回来的时候就有些迟,中间许大福打听到村里的乐队领头人接了隔壁村的一起丧事,许大福便想着吃了饭早点跟乐队赶去主家——毕竟丧事的席面上酒是管够的。许大福从小有老娘溺爱着,长大之后娶了刘氏这个包子妇人,活到了几十岁竟然从未动手煮过饭,这下进了灶屋连个火都点不起,便拖了小二过去烧火。
许大福是当惯了大爷的,水掺到锅里了,自个儿出去看能不能找人讨酒喝,倒让儿子守在灶边,小二早上喝了一道药,加上年纪还很小,被火烤了一会儿就睡着了,等许大福回来的时候,灶里的木柴带着火掉了半截出来,儿子的小辫子被撩没了一半,衣服还正燃着,他一慌神,就直接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浇到儿子身上。
火倒是灭了,但是许大福想起养女上次拿竹条居高临下指着他,甚至下手毫不手软的狠劲儿,心头便止不住地发虚。还没来得及给儿子收拾好,便听到外头许清沅和周大婶说话的声音,他赶忙把儿子抱到床上盖了被子,哄了一句“爹很忙,要出门儿去。”,人就没了影子。
小二刚才已经将委屈都释放了,又得了姐姐的安慰,到底没哭,好好地回答道:“爹爹不会做饭,小二烧柴,火烧起来了。”
许清沅知道小二家庭教育受限,而且没有上过学,表达能力不是很好,因此按着自个儿的猜测耐心地引导他,将过程听了个差不离。给小二收拾好以后,她出院子向村里其他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许大福今晚是不会回家了,便先把这一笔记着以后再算,转而去灶屋,做两人的午饭,并小二中午这一顿的药汤。
她刚抓了一把引火的干草,一个人影就闪了进来,灶屋低矮没有后世用玻璃做的亮瓦,本来光线就很暗,这突然的一团暗影吓得许清沅差点叫出来,那人连忙道:“大丫,我是你大舅娘。”
那人说着转了个方向,让门口的光线照得到面孔,许清沅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刘氏娘家大嫂叶兰。刘许两家的亲戚都知道许大丫是捡来的一个贱丫头,且许大福两口子日子过得烂,众人对许大丫便呼来喝去没个好脸色,唯有刘家和刘氏一样老实本分的大舅、大舅娘对许大丫有几分真心。
许清沅连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大舅娘,您怎么过来了?”
叶兰人又瘦又黑,脸上的皮肤充满了被风霜侵蚀的沧桑感,看得出来日子过得也很艰辛,她问许清沅:“我听说小二病了,你去陶大夫那边赊了账?”
见许清沅点了头,叶兰往门外头盯两眼,转头从衣兜里掏出个布团,小心翼翼打开布团,里面是几个表面斑驳的铜板,看着像是许久未曾流通过,她握住许清沅的手,将铜板塞过去,小声道:“这些钱你拿去还陶大夫,若是有多的,就给小二买点吃的。”
刘氏娘家的情况许大丫是知道的,刘老头已经去世了,留了遗言不许刘家在后头娶的妻子去世以前分家,因此大舅两口子跟着继外婆和继外婆所生的二舅生活,这位外婆不是个善茬,大舅两口子却极为忠厚,活儿干得最多、吃用拿得最少,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亏。
“大舅娘自个儿拿着,别被外婆发现了。”许清沅不忍拿钱,将钱推回去,叶兰不肯接,许清沅便又说道:“我有法子还钱。”
当下将去桑园应聘上了短工一事说了,又讲了陶大夫许诺找人收她草药,叶兰这才放下心,死活塞给许清沅两个,把剩下的几个放回自个儿衣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