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天理
法,他奋力搏斗了十馀年。」
「……没有成功?」
「何止没有成功,连命也丢了。」许绰轻笑一声。
「咱们现在虽然也处处碰壁,但面对天壁尚有一高峰可倚仗立足,许相那时……才是真正近乎绝望的艰难,孤身重围,也不外乎那样了。」她低声道。
裴液看了看她,女子面上倒没什麽伤痛的表情,娴雅安静的面容在炉火前耀映。
「他打开了这麽一条路,寒士们便能够有一容身的空间来斗争,而如今有元照这样一座山立在这里,士子就能围拢过来。」许绰道,「我们如今所为,正是承续他的遗志而已。」
「……」裴液安静。
「我问你。」许绰忽然抬头,「你来神京一月,九流丶帮派丶诗人丶士子丶高官丶权贵……一一都见过了,你说,我们要怎麽才能推行新法?」
裴液微怔,他确实都见过一遍了。
要开仕进的门路,确实只有改革科举,向上之路通畅,社会才不畸变。可是即便官位可以增减,但权利是恒定的,寒门占得多了,贵族就少,没有任何手段能柔化矛盾,这事的本质就是从世家身上生生咬下肉来。
不可调和的矛盾当然就只有分出胜负,这往往会指向激烈残酷的暴力争斗,可这时你会发现……你面对的是不可推翻的敌人。
世家丶或者说围绕世家建立起来的整个集团都会阻拦,换一种悚人听闻的说法来讲……那就是整个大唐。
你不能上一道削藩令,皇帝就会和你站在一起;你无法和他们谈判博弈,因为你手里根本没有能撼动他们的牌;至于政变,别玩笑了,这不是吃不起饭丶活不下去的事情……而十万名读书人连同他们背后的家庭加起来,也胜不过任何一姓。
裴液思维顿住,小小的炉火前,许绰安静深邃的清眸望着他。
和话本里的故事不一样,「世家」不是某种腐朽强大的病症,更不是拦阻大唐进步的脓疮,他们向下联结的是整个大唐的命脉,向上承载的是麒麟所授的天命,他们是胳膊,是腿脚,甚至是头颅丶是心脏,他们就是大唐本身。
……你身为大唐之相,所有的权与力都只来自于这个身份,要如何去推行你的所想?
裴液怔怔看着炉中的火光。
除非……
「除非,大唐所尊奉的『天命』是错的。」许绰轻声道。
楼中一时安静,只有木材噼啪的燃烧声。
釜底抽薪。
「儒家有外学,是四书五经,仁恕君臣,治世之道也;儒家亦有内学,是道理世运,性灵命轨,天人之道也。」许绰道,「你不是一直不大清楚天理院是做什麽的吗?其实地如其名——究天之理而已。」
……是啊,在这样的世界上建立最强大的王朝,仙君垂目,仙权散落,大唐怎麽会不对自己头顶的这片苍天投以注目呢?
究竟是什麽,会左右我们的命运?
所以方继道必欲「求世间唯一之真理」,才那样想入天理院之中。
「你在国子监应当也听了几节李鸣秋的课,还有长孙给你讲,应当大概明白了些如今大唐尊奉的天理是何面貌。」许绰缓声道,「世家高居在上,是因承麒麟之血;麒麟所以无可违抗,是因握运势之权;而运势,正是天意的具象显现。」
「你要动世家,就得先动『天意』。」
许绰把脚也翘起伸向火炉,安静了一会儿,偏头道:「考考你,这道『天意』的逻辑为何?」
裴液怔了一会儿,缓缓道:「……天生万物。」
许绰拍了拍手,望着炉火:「不错,天生万物,『天』是一切的起始和终极,那麽一切当然就由天决定。大唐运势自然也是天所注定,而如今大唐运势正高,自然代表天命未变,不可违逆……我再问你,这里面真正的关键是什麽?」
裴液此时已经懂了:「人之『性』,亦是天生。」
他进入国子监第一天听到的那句话如今才回响在这里——「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天道」指「天」的运行秩序与内在法则,它绝不是只高高地存在于天之幽冥不可见处,而是存在于万物本身的存在与消长之中,因为世间万物,本来便是从「天」而生。
人,当然也是。
血肉何以有性灵,我何以为我,「人」在剥离骨肉之后的本质,称之为「性」。
「性」是什麽,「我」从何来,是古来每一个人的追问;「性」者天生,也是自古不变的回答。
既是天生,当从天理。
这不是教化,这是一个事实陈述,即你生于这个框架之中,就不可能违背它,正如胳膊不能举起自己的身体。
许绰拨火翘了翘脚,有些欣慰地看着他:「不错,所以这道逻辑的终点是——人自然也无法改变天命。」
是的。
谁敢说大唐此时不盛?
既然王朝运势稳如磐石,天命依然在斯,我有什麽必要理会下面士子的喊叫?
很多人都知道当下的大唐形态不健康,但又如何呢?
天命若真将变,麒麟会根据运势的变动下达诏令,届时随之变革便可,这就是大唐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