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书与礼
「哦。」裴液学方继道跪坐旁边。
朱问问了他几处问题,示意他可以翻书来答,裴液磕磕绊绊地都答了上来,朱问面上无赞许也无批评,待他答完,将他读过的部分从头到尾与他详细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可还有什麽不通之处?」
裴液耐着性子听着,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朱先生,不知『二天论』的事,现在是个什麽步骤?」
朱问看着他,第一次眉头微蹙:「治学应当专心,『二天论』与《仪礼》何干?」
「……」
不过这位哲子似乎确实不会发怒,严肃道:「《仪礼》此书,还有不通吗?」
「都通了。」
朱问点点头,枯木潭水般的眸子看着他:「人兽之别在于礼,你既佩不羁之剑,当认真研习,不可敷衍。」
裴液怔了一下。
「且再温习三刻,今天的日课便结束。」
方继道起身行礼,两人回到座位上,又安静阅读了三刻钟。
朱问起身,三人收拾好书笔,出门时已是夜幕淡淡。
朱问带他们去用了晚食,方继道拿到那本性理之着后近乎如饥似渴,吃饭时都不曾放下,端着碗时也一直在询问,裴液则只在旁边品尝着这天理院的饭菜蔬果,定之为寡淡无味。
饭后别过方继道,他从今日起便在天理院中住,朱问带着裴液,则往小院而回。
月明松间,叶投疏影,小径上只有两人,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裴液很少觉得尴尬,但在这种独处的气氛中确实有些绷着身子。
直到朱问忽然开口:「你每日都要练剑吗?」
裴液怔了一下:「……差不多。」
朱问点点头:「你不必如继道般日夜在此,但每日须有四个时辰在院中,早午皆可,若有他事,需先知会于我。」
「四个……」
朱问却没再答话,似乎这已是不可修订的铁律。
两人回到院中,却是越过第一进,朱问带他径直开了第二进院子的门。
「修学之外,你我同负『二天论』之事,你是桐君那边交托之人,我仔细说与你,你回报便是。」
「……好。」
朱问推开门,此院前是一栋矮小的二层书楼。
裴液以为他们要上那看起来就很古旧的二层,但朱问却没有上行,带着少年从一层穿堂而过,是来到了后院。
立在檐下,一眼望去便是久久无人踏足的幽静之处,三面古墙苔色暗淡,石径生长在土中,冬已无草,但正中一方水面清静的圆塘却未结冰。
这就是座很平常的后院,但却并不荒废,而是处处可见认真打理的痕迹。
「二天之论我前月已构筑完成,文章和着书也都已写好,现下只是每日看看还有无什麽新的问题。」朱问将书放到桌上,又取出刚刚用过的笔置入檐下盆中洗墨,「这处动得很妙,理论上的矛盾都能解决,又极契合道家之观,没有幽微怪异处,是可以推行天下的道理。」
「但许馆主说……您这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
「是,因为我尚未证实。」朱问道,他的语气总是平实而严肃,似乎绝无闲聊或开玩笑的时候。
「证实什麽?」
「二天论。」朱问道,「我十年前得闻此论,便着手推论与验证,如今二天之理的体系已完善,但即便十年过去,『验证』也仍未结果,大约还需二旬或一月吧。」
裴液想起来,许绰曾说一门立论一要说通,二要实证,如今这位哲子想来是耽在这第二项上。
「朱先生是如何证实?」他不禁问道。
朱问看向后院:「就是这处院子,你无事不要踏足。」
「……?」
裴液一时没理解,他又看了看——这院子确实仍然是寻常的样子,没有像幻楼一样冒出什麽神异来。
「等天再寒些,到了结冰的时候,便看圆塘之水冰冻如何。」朱问低眸擦净笔杆,悬置挂好,「若全然冰冻,则为一天;若半冰半冻,则为二天。」
裴液瞪大了眼睛,一时以为不是在神京天理院中,而是在奉怀的街头听江湖骗子的算命,但面前哲子的神情依然如常,擦乾手来到檐下,取了簸箕和扫帚,便下阶入院。
「这是为何?」裴液追问。
朱问却没回答。
「那……」裴液茫然,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证实』,这分明是尚无结果的判定,「若真的全冻了怎麽办?」
「真的全冻了,便是『二天论』为虚,我已说过了。」朱问依然平声道。
「……」
「事便如此,也无他事。你若觉得冷,便自己沏杯热茶,可以离去了。」
「……」
裴液怔怔看着这位哲子走上小径,认真仔细地扫着,末了又取一长耙,勾去了塘面上的几片落叶。
冬日的寒冷似乎真的侵入了筋骨,裴液抖颤了下,转身到桌上拈了几片茶叶置入碗中,倒水冲泡了半碗。
端起饮了一口,少年的眉毛就蹙了起来,是极苦极涩的劣茶……不过倒确实暖了些身子。
……
……
裴液回到故相旧宅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