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192章 朝晖
女也看不见视线里的任何一个人,她眼前全是浓墨般的夜色,其上是师叔泼洒出的艳红的血,剑破碎的光和影不停在这张黑与红交织的幕布上闪过,其中掺杂着不同人狰狞的面孔。
直到马车停在西院前。
从三层小楼后溢出的朝晖刺入眼睛,少女下意识躲了一下,眼前光线暖融丶槐树染金,她才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下。
而少年正挺拔地立在武场门口,含笑看着她。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人间的希望和快乐开始苏醒,晨起之人期待着他们的前路。
少女见到这个身影时,脑中的一切都还是沉凉迟滞的,但等看见那平和安定的笑,却忽然嘴唇一颤,情绪就要破开冰层涌出。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应该退回到那冰凉沉重的暗夜中去。
但来不及了,少年已大步走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眉毛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怎麽回事。」少年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目光凝在她被血洇透的小腹上,「怎麽不先包扎一下?」
李缥青看着他,死死地抿着嘴,脸上腮和颊的肌肉抽动着,像是想和之前每次见面一样对他挤出一个笑,但嘴只要稍微一放松,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就要压抑不住。
「有一件事你帮我,记一下。」少女低了下头,努力控制着喉咙,低哑道,「知道白竹阁参与的人都死了,青篁前辈重伤在马车里,别让他露面,后面我会把他暗中送回白竹阁。昨晚的事与白竹无关,后面的事,也与白竹无关。」
裴液微怔一下,没答话,搀着她胳膊:「你先下来,看看伤口。」
裴液一牵,少女泥血染污的手进入视野,这只手握得死紧,指甲已失去了血色。裴液看了少女无神的面容一眼:「是什麽?」
他轻轻掰了一下这只手,少女顺着他的力量松开手掌,一根铜铸的小剑壳在掌中滚了两下。
裴液怔了一下,拈起收进少女的口袋里,扶着动作机械的少女下了马车,她仍在继续喃喃:「还得通知城里的人手,去处理湖畔的尸体」
裴液锁着眉轻轻按上她腹上的伤口,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送进去。
「剑伤。」李缥青回过神来,低声道,「没事,他没来得及送入真气。」
裴液心下稍松,但眉头还是皱着:「你失血太多了。」
「没事,我真气还够。」李缥青嗓子滚了两下,看着地面,「裴液,我想先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等会儿再安静吧。」裴液把着她的胳膊往东院走去,「先给你看个人。」
李缥青茫然看他一眼,但身体早已没什麽主见,任由少年牵着过去。
东院是座冷落的杂物院子,平日几乎没有人来,而这次裴液一推开门,院子里却立着七八个身影。
地上躺着一个人。
灰衣,老人,两个词语少女脑海中划过,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是一具尸体。
「你瞧瞧,认得他吗?」身旁的少年道。
李缥青把呆怔的目光挪到这人脸上,然后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瞬间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自己其实没有回到武馆,而是仍在湖畔,仍然面对着这具尸体。
自己也没有用风雪令和小剑杀了他,不然怎麽只有喉咙上一个伤口?
自己什麽时候昏过去做了个梦,或者.现在仍在梦中。
「他要摘什麽果子,来杀我。」少年清晰的声音从身旁高一些的地方继续传来,他离得很近,声音也就很低,「我把他杀了。」
少女茫然地转过头,她感觉大地在离脚远去,树木丶院墙丶周围人的面目都在旋转丶朦胧丶模糊,一切都恍如梦境。
只有少年温和的面容依然在视野里真实得纤毫毕现,握住自己冰凉手臂的触感也温热切实。
少女就以这张脸和这只手钉住了自己,她死死地攥住了少年的衣服,怔怔道:「你说.」
「我觉得你要杀的就是这个人,所以带你来认认。」少年偏头低看着她,语声依然低而清晰,仿佛怕惊碎了她。
「.」
「是不是?」少年偏头看了看那具尸体,心想自己应该没有弄错,转回头道,「这是前天在捉月楼——」
他声音忽然被掐断,因为眼前,少女的泪水从眼眶中满溢而出,她死死咬着唇,但嘴还是咧了开来,两颊高高鼓皱而起。
裴液从未见过少女如此丑的一面,这激烈的表情令他动容失语,裴液张了下嘴,少女已无声哭泣着扑进他怀里,张臂死死地抱住了他,只一个呼吸,大片温热的泪水就浸透了胸膛的衣衫。
裴液僵硬了一下,抬起手,轻缓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
其他人已进了厢房,院中只剩两人。
裴液立在一旁,李缥青盘腿坐在尸体面前,少女的情绪稍微平息了些。
其实往前数的话,已经很多天了,尤其昨夜,紧绷丶焦躁丶抉择丶悲痛丶恐惧丶绝望丶决心丶兴奋丶释放.冰冷丶死寂。
直到现在,心灰又重新点燃,少女整个人都从沉重的冰冷中重新活了过来,但身体的伤势和极端的情绪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