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狄九
见激起任何波浪。
直到如今这袭红衣针锋相对地坐在这里。
无论对哪方来说,这当然都是太有效的奇招。
在鱼嗣诚看来,这是受到威胁之后的应激,把事情毫不遮掩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对抗各种暗手的最好方法。当一位四品少卿选择这种方式,造成的影响绝非几个百姓在衙门前哭嚎可比。
而在更多其他人看来,这也是对付太平漕帮的不二阳谋,既然鲤馆之案查不到痕迹,那就直接查你太平漕帮。三司和大理寺少卿当然都没有这种权职,这样直接煽动百姓的行径也当然犯官场之大不韪,但他就是这样做了。
阻挠在半个多时辰后就已产生。
先来的是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那时人们还在半信半疑,围观的人很多,上前靠近的却没几个。
长街尽头一阵剧烈的呼喊过后,成群结队的泼皮流氓驾着失控的马奔驰而来,人群纷纷惊呼着散开,眼见难免就要伤人,中心的那袭朱衣却看都没看一眼。
只见一道青衣飒然飞起,四息之内,就把十三匹惊马从容勒在了原地。十三位骑士被剑鞘一一击落,十几息间,其人就一人押着十三人走了过来。
李昭本来就是八生中的巅顶,这俊秀的身手引得人们拍手叫好,气氛一下就热烈起来。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太平漕帮的手段,而后炮仗丶石灰.各种各样的搅局都被一一化解,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最恶毒的是一车粪水,阻拦不住地流泻在衙门前,狄九这才从容起身带着人们换了处地方,然后令将那些捉来的太平漕帮嫌犯跪在里面,道:「下三滥之徒行下三滥之事,他们既然心虚,我们偏一刻不停。」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鼓掌。
「狄九」本来就是有名望的名字,而这也是在裴液没有寻出谢穿堂的时候,看遍了京兆府案卷的大理寺二人定下的计策。
一桩桩太平漕帮和京兆府一同压下的案子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很多案子狄九看案卷时就心里有数,此时屡屡一眼就直指关键。
而他们绝非说说而已,只要狄九批一份捕令,李昭就会在半个时辰内把人带来,群情汹涌丶群情激奋,半天之内,京兆府门前就挤了半条街的人。
只有在终于散场的深夜之后,李昭才难以掩饰自己的担忧:「今日声势做得太大了,明日恐怕要有雷霆。」
今日很多人在观望,很多人在准备,而狄九向所有人证明了,这会是太平漕帮不能忽视的威胁。今日一天,他们缉捕了二十七名太平漕帮之人,无论受到何种阻挠,李昭都按时遵命地把人带了回来。
今日一天,他身上也添了六道伤口。
狄九疲惫地阖目倚在座上:「那就是我们要的。」
一天一刻不停的劳累与噪嚷,此时闭上眼,眼皮上都还全是一张张愤怒的丶怯弱的丶痛哭的丶兴奋的脸,还有那个人被剁掉的指头丶被敲碎的膝骨.没钱医治就扭曲地生长在一起。
狄九其实从来不觉自己有什麽高尚的品格,有时路上看见可怜之人,他也并没什麽怜悯感喟,也很少掏出兜里的银子。他只是很早就发现,自己很容易愤怒。
一件激起了他愤怒的事,他就一定得追到底,此时如此,接鲤馆之案时如此,前半生官宦生涯都是如此。
只是后来官做得久了,他学会把这种愤怒压在脸皮和笑容之下。
只那天给那叫谢穿堂的女子官复原职时,那吕捕头犹犹豫豫地说这女子太冲动太偏激,他才冷冷撂下一句:「嫉恶如仇的人不做捕快,什麽人来做。」
如今就是这案子落实的时候了。
狄九很清楚李昭在说什麽,白天京兆尹卢玉顾已亲自前来一次,宣称他所判之案一概无效,怒称已向南衙递交了奏章。日落前他也收到了大理寺来的警告公文,但他拆也没拆。
大理寺少卿确实没有资格坐衙京兆府强断民案,你为百姓主持公道,那第一个被主持的岂不就是京兆府?
朝堂之上各司其职,就算心中无鬼之人,也不想看见一个这样的「疯子」,这种行为他做一天,毁伤的就是日后几十年的前途。
而正如李昭所言,这只是第一天的反噬。
显而易见的,即便他真的赌上自己的仕途,那些人也不会让他把这个案子给查出来。
所以明日,到来的就是雷霆。
但幸好,他只用挺过一个早上。
翌日卯时两刻他就再次坐在了衙前,连日来的缺乏休憩令他头痛如裂,但竟然有许多百姓来得比他更早。
这一幕令狄九忽然觉得也许做官半生就是为了这一天,面上依然从容如常地坐下,抬手微哑道:「有何冤情,尽管说来。」
规程依然按照昨日进行着,而仅仅在两刻之后,卯时半之时,一道重逾千钧的南衙谕令就落在了这里。
十位朱紫弹劾大理寺少卿狄九渎职擅权,吏部并三省都已审过,勒令其停止所为,往南衙受询。
到这一步,影响的已不是后日的前途,而是当下的官帽了。
狄九低着头翻阅案卷,如同不闻。
大三司既成,就没有中途破去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