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回
大昌光崇二十九年。
正月底,元春刚过,春寒料峭。
过了冰冷的寒冬,漠过冬雪,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早膳过后,沈德宁捧了热茶,独自站在廊下听雨。
雨丝连绵成线,裹着寒风飘落。落在屋顶聚集,顺着屋檐滴滴清脆的打在门前的石阶上。
溅起的水花又落在她的脚上,不一会脚上的绣鞋就被浸的透湿。
春日里的雨虽没有冬日里刺骨,但还是寒意逼人。
寒气从脚底升起,冰冻四肢百骸。
仿佛又回到了十天前身死的那一刻,冰凉凛冽的潭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她身体里最后的温度一丝一丝的抽离,掠夺。
她沉浸在里面无一丝力气挣扎,透过冰冷的潭水,她看到她痴恋了十四年的男人正拥着别的女人指点着江山。
而她则沉在深不见底的寒冰地狱里,永不超脱。
十天年前她从梦中哭醒,温暖的身体让她分不清是梦还是亲身经历。
但是每逢遇到了下雨天,还总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被沈德华推落坠入深潭时候的那种感受
——彻骨的冰冷,无尽的黑暗!
然,不论如何,得以再次睁眼,便是上天垂怜。
往后余生,皆要握在自己手里!
“姑娘,这一大早的风凉,小心别凉着了。车架已经在准备了,再等等。”一个婆子捧着件蓬松厚实的披风从屋里出来,在背后给她披在肩上。
语气恭敬,亦有关心之意。
“不了,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张嬷嬷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沈德宁道,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
张嬷嬷是母亲身边的,当年陪同母亲一起嫁入沈家。
母亲发生意外之后,父亲气得急了将母亲身边侍候的丫鬟、婆子,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只留下了母亲的奶妈子——张嬷嬷。
当年父亲还因着这事被谏院的人告到了御前,被降了官品,罚了年俸。
现在看来,父亲倒也是用心良苦了。
她当年嫁入皇宫,张嬷嬷便做了她身边的掌事姑姑,一路护她周全。
后来张嬷嬷察觉了她在暗中替恒王笼络人心的事,大为生气,竟第一次对她动了手。
她说“姑娘糊涂啊,您现在已贵为皇后,当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使您替那人谋得了高位,可您是前朝的皇后又怎么可能留得下来啊。”
那话说得诚恳只是她当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反思,反而更加憎恨起了宸元帝后来张嬷嬷再三阻挠,沈德宁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她送回了汾阳的张家老宅。
如今想想,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听不进半分劝阻。
张嬷嬷看着面前安静的少女,她将她从小带大,自是知道她的脾性。
只是这几天来,姑娘似乎变了许多,变得突然不爱笑了,也没有之前好动了。
那眉目之间虽还存留着一些尚未褪去的稚气,但眼波却是一片雪亮清澈,带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波澜不惊的宁静。
或许是长大了吧!
张嬷嬷想着。
只是,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担忧。
不过性子越安静平和,就越叫人不好琢磨,这倒是件好事。
张嬷嬷退下后,沈德宁又在廊下站了许久。
这光崇帝在位三十二年,子嗣单薄,只育有三子,偏皇嫡子早夭。
余下的,恒王谢必安,生母低微,被失去皇嫡子的皇后抚养,视若己出。
宸王谢靖成,生母早逝,自幼体弱,深得光崇帝喜爱,明里暗里都有扶持他的意思。
如今是光崇二十九年,离光崇帝病逝还有三年,眼下正是他二人斗得如火如荼之时。
随后沈德宁在廊下又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外院的管事披着蓑衣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二小姐,马车已经架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说罢擦一把被雨水纵横的脸。
张妈妈闻声从里屋出来,抬头看了看从夜里就一直下到现在的雨,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这山路泥泞本就难行,又下了这么久的雨,只怕更加不好走。咱们要不要再等等,等雨势小点儿会好些?”
“不妨事的,路上慢些便是。这路来来回回咱们都是走惯了的,嬷嬷尽管放心。”张嬷嬷话音刚落,那管事的就紧忙开口,一副大可放心的肯定模样。
沈德宁好脾气的笑笑,没有说话,张嬷嬷却是不悦的皱了皱眉。主子尚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他说话。
但见沈德宁毫不在意的样子当下也不好发作,只想着这雨一时半会也是停不了的,这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随即又劝道:“雨大路滑,还是小心些的好。晚点无所谓,姑娘的安全重要,还是等雨小些了再走吧。”
沈德宁听着有些犹豫的蹙了眉:
“出来的时候就同祖母说好了今日早些回去,若是晚了她又该担心了。”
张嬷嬷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太爷和老爷都去了南边代陛下巡视,如今世道又有些不太平,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可这心里始终有些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