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皇上指哪我们打哪
张襄却似乎被他这句话点醒了什么,连声低语:“如此说来,皇上今日将空缺二十七年的少师之位赐予缪良哲,恐怕也是对我们这些朝中官员的一种警示吧。”
话音刚落,张襄后颈好似掠过一阵冷风,不禁打了个寒颤。
郁新默默颔首,神色颇显凝重。
“詹徽提交辞呈,正是因为他看透了这层。如今上头只关注臣子是否实干,是否会拖国家后腿。实干者自然功不唐捐,即便偶有过失也能得到庇护。”
“但若成了绊脚石,恐怕谁都难逃被淘汰的命运。”
“詹詹徽性情刚直,却在最后关头,选择做了一回好人。他的请辞,其实是替我们这一群人扛了责任。”
张襄的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对于詹徽提出请辞的真实缘由,他心知肚明。
太平里李家的悲剧,他们只是稍微探了探风,上头的强硬态度就已显露无疑。
詹徽正是洞察了形势,才主动承担了当时所有参与事件官员的过错。
张襄心中忐忑,“那今后,我……我们怎么立足于朝堂?”
郁新转向张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只需善待,器重冯宏朗那帮人,自无忧矣……”
话音未落,他不待张襄回应,便自嘲一笑。
“料想,你是不会同意的。”
被看透心思的张襄,即使官场老手,也不免脸颊微红,目光下意识躲闪。
张襄嘟囔道:“还是谈正事吧。”
郁新哼了两声:“那就照我今日所为,虽做不到缪良哲那样权高位重,却也不至于惹上麻烦。”
“你想让我在上头面前当个溜须拍马之辈?”
张襄猛然转身,瞪大眼睛盯着郁新,“你忘了今天上头的警告?再犯,恐怕在劫难逃。”
面对指责,郁新并未动怒。
他苦笑摆手:“哎,张兄,你真是……我的意思是,今后咱们做官,就如同那颔首的鹌鹑即可。圣意难违,服从命令便是。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上头指哪打哪,切勿犯逆。”
张襄暗觉自己或许是被工部的琐事钝化了思维,竟问出了这样不智的问题。
“如此,上头就会满意了?”
郁新摆了摆手:“世间哪能人人都公正廉明,埋头苦干?你我知道不可能,上头更清楚。如此,留个听话的在身边,总好过整天对着那些只会硬碰硬的谏臣吧?”
“这官做得……”
张襄轻叹一声,终究没有把不满吐露,摆摆手,背过双手,摇头离去。
郁新再次冷哼。
从政多年,他对天下政务了如指掌,人口田赋,地理要塞烂熟于心。
执掌户部,钱粮收支分毫不差,自认勤勉,确保国库充盈。
但人心易变,国运27载。
上至君主,下至百姓,心态皆在变化,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不想做一个平庸的官员,却又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
守护好大明的财库,郁新觉得这已是对得起圣贤教诲,皇恩浩荡了。
……
“缪良哲家里的那位,得了朝廷的封号,如今也不埋怨他整天不沾家了。”
“可缪良哲呢,祭祖完,转身又套回那身泥点子袍子,往田里一扎,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红薯高产30石,消息迅速传遍应天府,民众期待明年自家地也能种上红薯。”
“这股风一吹,连应天府那几块地界上还没改完粮税规矩的地,老百姓自个儿就着急忙慌地举报起来,事儿就这么顺溜地办成了。”
江面辽阔,秋风瑟瑟。
云平码头上,长江之畔,朱高炽斜睨着朱允熥,低声叙述着由红薯引发的种种事端。
朱允熥转头望向码头,视线掠过排列有序的太监宫女,亲兵与礼部官员。
排得整整齐齐迎接着什么人。
“朝中大臣近况如何?”朱允熥向朱高炽询问。
朱高炽反应淡然,耸肩道:“一如既往,日日颂扬缪少师的赫赫功绩,私下憧憬取而代之,坐享一品高位。”
说罢,朱高炽诧异地盯着嘴角含笑的朱允熥。
“你问的,怕不是这回事吧。”
朱高炽语速加快,眼神滴溜溜转了几圈,定了定神。
“那些人啊,还不是日复一日的过。听说,翟善觉得每三年一次的京察查不出官员的好坏,想学交趾那边的选官法子,现在风声已经漏出去了,好多人耳朵都竖着呢。”
“还有户部尚书郁新,嫌皇亲俸禄太高,想打报告减他们的银子。再加上九边的军务,打算动动开中制。但这些都还是说说,没真动手。”
“工部尚书张襄,不知道听了户部的风声哪根筋不对,直接在衙门里就跟郁新干上了,然后递了折子,让皇爷爷给冯宏朗在工部也安个职位。”
江面上,商船一艘接着一艘,乖乖按照应天府的吩咐,在水面或是停着,或是慢悠悠漂着,不敢靠近码头。
旁边还点缀着零零星星的渔船,像洒在水上的雪花。
朱允熥瞅了两眼,笑着道:“他们这么折腾,我还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