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中平二年(十七)
那小孩约莫三四岁大,被人踢到一边坐在地上干嚎。他妈妈屡次被士兵踢开拉走,自己连滚带爬又追上去扯着粮食袋子不放。
那女人嚎哭道:“孩子他爹死得早,就给我们娘俩留下这点粮,别人家都埋起来了有的吃,你把我的拿走了我和孩子该怎么过活啊?”
士兵还未搭话,村里便有人骂道:“胡说!谁藏粮来?你自个儿被逮到了就逮到了,馋嘴媳妇喂不够,今天偷粮,我看呐明天就该偷人了!”
村人对妇女指责大家藏粮的事情都很愤慨,纷纷站在这人一边对这娘俩指指点点,这女人哭得越发厉害。领头的一名小校喝一声道:“装什么装,谁家不交税,谁家不纳粮?不想交税就学我们去当兵,随时征召随时打仗!别又舍不得命又舍不得力气还舍不得钱财,再胡乱嚷嚷给你们全都抓去县里大牢,先饿上你们几天!”
女人哭声震天:“你把这点存粮拿走了,我跟孩子吃什么啊,孩子现在正长身子吃得多,我们娘俩儿不能挨家挨户去要饭吧!”村人又接话:“你去要饭也没人可怜你!”
场面乱成一团,士兵们听了妇女的话又要去别家挖地搜索,遭到了村民的一致抵抗,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悄悄来到那名领头的小校身边。
“我说兄弟,村子里都难成这样了,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嘛!”
他回身看我一眼:“谁是你兄弟,你少在这里攀亲带故,老实回去把粮纳了,不然咱们可要抓人了!”
我把宋宪命人给我打的武猛从事的符牌递给他,并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小校借着火光左右审视半天,立即肃然起敬,把符牌双手还给了我。这时有乡亲看到这一举动,便四下开
始议论起来。
小校说:“大人您怎么自己到了这般地方,也不提前和县里说一下,这让我们多么失礼,也没能好好款待您。”接着他话头一转,“大人也是来征粮的吗?”
他虽这样说,可是上下在我身上打量一下,见我穿得朴素简陋,又打消了这个想法。我便造了个由头蒙混他:“近来听说到处都有山贼复起,主簿命我乔装打扮,来下面乡里探探情况。”
小校留意到我身上有伤,密切问:“可有交手?”
我心想这倒不必对你们隐瞒,便如实说了前后的事,小校看我的眼神又尊敬起来,连道:“大人年纪轻轻就练了一身好武艺,在暗中保护咱们地方百姓,真是令人佩服!”
“这些就不必再提了——你看这孤儿寡母的,就不能放她们一马?”
小校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样说,便拉着我臂膀把我带到一边诉苦道:“大人,您在州府里来,上头什么意思您还不清楚吗?全并州又不是只有咱们村在干这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哪个县、哪个村子又敢少往上捐一点呢?加税的是皇上,征粮的是京城,跟咱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拍拍胸脯,“说实话高大人,咱们能做到往上交粮的时候不剥一层私藏起来,已经对得起天地良心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我就说什么了,还望大人您别怪着。”
说完他对我抱了抱拳行了个礼,在我呆滞的注视下又带着人把村里翻了一遍,这次挖出好多埋起来的粮食,命人赶着大车拉走了。百姓又是骂又是哭,村里一直乱哄到天明。没有被搜出来的乡亲充满了幸灾乐祸,嬉笑着回房睡了。被搜了粮的百姓见我还愣在那里,个个对我吐口水说脏话,骂得我灰溜溜从村子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