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中平三年（二十三）

店家哼了一声嘟囔着出去了，过了会儿饼子和腌萝卜各来了一大盘。夏侯渊对我说道：“让兄弟见笑了啊！”我虽然内心窃喜，但是还要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回道：“不不，哪里哪里，都说店大欺客，他们就是诚心杀咱们的价！”

夏侯渊摇摇头道：“钱咱们有得是，可是阿瞒向来勤俭，也要求我们跟着他一起

省着吃用。别说在这里吃一盘子腌咸菜和大饼了，光是让阿瞒知道咱们来这里吃饭，回去就要好生一顿臭骂呢。”说着夏侯惇和曹仁忍不住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所说不假。

我心想那曹操满门都是高官达人，家里各族兄弟也都是高门望族，各个都是富得流油的家伙，没有道理吃不起一顿城里的伙食啊。既然人家说了要勤俭持家，那我们还客气什么，于是甩开腮帮子开始大吃大嚼。

当天晚上睡不着，又想起中午吃饭的事，我就开始琢磨：人家这么有钱，家里有钱，族中有钱，每个人都有钱，居然还能忍受小商小贩的冷嘲热讽，顶住外乡人的成见偏见，大大方方点一盘腌萝卜和烙饼子吃，首先是因为曹操不喜铺张，所以底下的兄弟们也都跟着节省；其次是务实求真，丝毫没有装模作样摆谱给我们这些外乡人看的样子，在如今这个年头有一个这样的人并不稀奇，要是有一个人带领一大帮子这样的人那可就太可怕了。这种信念汇聚成一股，在这洪流乱世里定当有它不可一世的道理。

翻过头来再想想我们自己，明明是来自苦寒穷困的并州之地，粮产不佳盗贼四起，胡塞环视豪族稀少，尽管这样我们临行前吕布还是想办法给我们弄了一笔钱，说是穷家富路出去长长见识，我们几个胡吃海喝不说，又是雇马车又是买新衣的，一副土包子暴发户的样子，白日里居然还有心思嘲笑人家谯县一群人小家子气，真的是越在井底越不知天高地厚，越是穷酸越不知道勤俭节约。

我越想越气，当时就跳起来把王世豪他们统统折腾醒了，点上灯油给他们好好上了一堂课。他们几个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我也是犯癔症了，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一昧地说着好好好便又睡去了。当晚我辗转反侧，很想着快点把从曹操一行人身上学到的东西快点回禀给

吕布知道，让他也知道我这次出来并不是空着两只手乱玩来的，我随时随地都在注意着周围的人和环境，拼命地汲取着别人身上的优点，希望它们有朝一日可以转化成我的财富。

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我似乎看到了吕布对我说道：“呦，顺儿长大了，知道取长补短了。”然后他懒洋洋地靠在床榻上，一只手撑着脖子，另一只手始终拿着一卷怎样也看不完的竹简，视线只在我身上停留一下，微微露出一个笑意，便又被那竹简夺走了。

不知不觉我也二十多岁了，吕布曾经答应我二十岁冠礼后给我取个好听的表字，为此我盼了好几年了，哪知道最几年连年战事，吕布和张辽一天比一天忙，竟然把这件事全给忘了。既然他们不提，我就不想自己去讨。我也不是在跟谁赌气，只是觉得礼物这东西最好是别人出其不意送给我的，要是我自己死乞白赖地要来的，那他就变得索然无味，而那股子在它到来之前所期盼欣喜的心情也随着荡然无存。

渐渐的我快要睡着了。我开始梦到一些人和事。我梦到我们三个骑着高头大马四方征战，一会儿在一条很宽很宽的大河边打了胜仗，旌旗遍野四方声杀，到处都是我们的人，敌人被打得一个都看不见了。一会儿又梦到我们吃了败仗，我们三骑马仓皇地夺路而逃，身后是黑压压像乌云一样的追兵。黄海棠和任红昌穿插着出现在的每一个梦境里，却是怎样也说不上一句话，急得我直跺脚。后来又梦到我和吕布漫步在一条高高长长的城楼上面，他走在我前面，天上下着雪，他却只穿一件非常单薄的长衫。我想把我的衣服脱了给他，却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绑住了双手。

吕布回头叫了我一声，在梦里听得却不真切，似乎是叫了一声我的表字。我赶忙附和着应了，只见梦里他微微笑着，含糊不清的又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