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中平五年（八十七）

天车已经燃烧殆尽，枯朽的骨架喀嚓喀嚓在火焰中碎落跌下。我们四个都摊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又禁不住想放声大笑。周围的弟兄们围着我们欢呼雀跃，郝昭在一旁既兴奋又强压着笑意对旁边的守军呵斥道：“别太高兴！敌人还在城下呢！”说着说着自己也乐了，大笑不止，又返身趴到城头上对着下面的西凉军骂了好一阵才解恨。

接下来的日子说简单也简单，说难熬也难熬。马超知道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围城就是攻城，大家的粮食都所剩不多，严冬腊月又没有别的粮食可以补给，马超其实心里比我们还着急，二十万人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啊！所以每天马超都不断派人来攻打，陈仓城下堆满了冻得发硬的尸体。西凉军会在前几天踏着尸山来攻城，一旦打不下来就休兵一天，再派人把这些尸体拖回去埋了，跟着再反复上述动作。

城里的粮食也见了底，早先由于为了守城，城里的乡民把所有的树木都砍了做成檑木扔下城去，导致这会儿大家饿得连树皮树枝都没得吃。有些巧匠能人就带头去挖耗子洞、蛇洞，但毕竟能找到的都不足以一家之人果腹，更何况这城里原本就有一万多守军和乡民，外加上新收留的几千西凉百姓和奴隶，不知不觉间大家挨饿就已经超过了三天，众人双眼无力地望着天上灰蒙蒙的上空，不知道这样恶劣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那晚郝昭跟我们商议的时候对吕布说道：“实在不行，非常时期就行非常办法。”吕布一听就拍桌子回绝道：“不行！”张辽也在一旁帮郝昭说道：“奉先，我也不同意这种做法，可是再吃不上东西的话，城破了大家都得死，那时候死和现在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郝昭道：“你说得非常办法是什么啊？”张辽和吕布都别过身看着窗外不做声，郝昭为难地看了看吕布，对我解释说了两个字：“吃人。”

我吓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连续几日没吃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哪里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指着郝昭的鼻子问道：“你疯了吗？”郝昭摇摇头道：“我没疯。历来兵家之争，打到最后没有粮食了，都是要吃人的。不

然你以为动则百日的持久战争是哪里打下来的？这青黄不接的寒冬腊月，连个草根都挖不到，你以为士兵和百姓可以靠吃什么度过难关？”

我不由得想起那年和黄海棠结伴闯荡时遭遇风车云马的车赞那次，黄海棠就是亲眼见到车赞的手下烹食人肉才导致狂怒催谷，杀光了整座贼寨的山贼才肯罢休。要是现在让黄海棠知道了我们要主动以人肉代替军粮，她不得气疯了才怪。于是我连忙央求吕布道：“奉先我们不能那样做啊！要不然我们和那些惨无人道的恶贼流寇有什么区别！”

张辽气道：“难道我不知道这么做没良心吗？可是城里颗粒无存，外面几十万人虎视眈眈，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打仗？！你想做好人，难道我不想吗？可是陈仓一旦被迫，那些羌人胡人一定要屠城泄恨，以报我们杀了王国之仇！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拼一下呢？”

我还要争辩，就听吕布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没有商量，不行就是不行。纵使城破被杀，那也只是我们兵力不够粮草不济，但是起码我们没有违犯人伦纲常。死了便是死了，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

我当即牌桌附和吕布，张辽见吕布这么说便叹了口气不再强行坚持，郝昭也一脸颓然说道：“并不是我非要这么做，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吕布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郝昭的肩膀，吩咐道：“叫手下把所有的皮甲皮革都拿出来，每日滚水反复烹煮，借此充饥吧。另外要严格看管好军马，只有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可以杀一匹吃，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打军马的主意，要不然一旦失控军马被抢食完了，到时候连去岐山大营通风报信的脚力都没有。”

就这样又硬生生挨了两三日，西凉军每日在城下不远处烹煮肉块勾引我们，那种奇特的异香飘上城头，每个人说起话来都忍不住口水连连。黄海棠还在问我说道：“是我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吗，为什么闻着他们炖的肉好香啊！”我急忙打断她说道：“都是些死鱼烂肉，吃不得的，我们只是太久没吃东西罢了。”黄海棠这才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真怀念新鲜的鱼儿呀。”

就这样前前后后一共坚守了八十多天，二十万西凉大军始终无法把陈仓打下来，我们终于熬到了对方的粮草再也无法补给，且军心溃散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了。西凉军一连三日没有新动向，我们举目远眺，见远方的部队正在有序撤退，众人心下大喜。吕布命张辽带

一骑快马去董卓那里送信，通知官军立即前来增援追击。而他自己则仍然坐镇陈仓，以防西凉军回马一枪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两日后连城下聚集的西凉军也开始按部就班地撤退，这次是真的确信马超退兵了。城上城内的守军和百姓都沙哑着嗓子欢庆，更令人欣喜的是，不多久张辽也带着张绣的先锋军到了，同时带来的还有粮食和补给，众人终于在挨饿一个多月以后可以吃上一顿饱饭了。

张辽丝毫不想停滞，非要和张绣一起去追西凉军，吕布怕他出意外拦了一下，张辽却说道：“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