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绝望的曲调

危机暂时解除，三个身负重伤的黑尉，终于不必再忍耐，发出犹如野兽般低沉的咆哮声。

赵杵不敢点火查看战友伤情，只能依靠双手摸索。

手指触及一片粘稠，面前战友的声音立刻扭曲起来。

“兄弟，忍住！”

赵杵一点点探索，惊骇无比的发现，此人右半边身体，几乎都被烧焦了，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在赵杵的命令下，几个黑尉取出随身携带的跌打药，洒在战友身上。

跌打药对烧伤根本没用，而且烧伤面积太大，赵杵手里的跌打药，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老大……”

烧伤的战友，紧紧抓住赵杵的胳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我……我不行了，不要把柏岩山发生的事，告诉世子……”

“丢人……丢死人了……”

“世子在我们身上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结果却训练出一群废物，我根本不配受英灵祠的香火供奉……”

“若是能回去……告诉贱内，我是染病死的……”

赵杵眼眶湿润，鼻子阵阵泛酸。

他们气势汹汹的来到长旗县，本打算干出一番伟业，结果面对敌军小股游击骑兵，一个照面就被打的溃不成军。

那番被视为牲口般的残酷训练，仿佛成了鸡肋，根本发挥不出分毫。

赵杵知道，无论是武器甲胄，还是武艺胆识，他们拥有几乎全方位碾压的优势。

但唯独最重要的实战经验，却几乎空白。

面对身经百战，骁勇彪悍的禹城游击骑兵，他们所有的优势，都成了笑话。

“兄弟，坚持住……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赵杵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严重烧伤的兄弟，终究还是当着赵杵的面咽了气。

漆黑的夜色，掩盖住了战友惨烈的死状，减少了赵杵受到的视觉冲击。

但听着战友的声音，在耳边消失的绝望无助感，却令赵杵倍感煎熬。

而这，只不过是整个绝望画卷，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墨星罢了。

另外两个重伤战友，一个被箭矢射穿了脑袋。

准确来说，箭矢从左腮射入，右眼睑处穿出，斜插在脑袋上。

另一个则是趁夜突围时，被砍了三刀，刀口位于左肩，后腰以及右臀，最浅的伤口，亦可见骨。

并且……

这三刀，究竟是游击骑兵砍出来的，还是乱战时被战友误伤，根本说不准。

半个时辰后，身中三刀的黑尉，痛苦屈辱的咽下

了最后一口气。

而最后一个重伤黑尉，则挣扎了整夜……

极端痛苦的低沉呻吟声，不断回荡在每一个黑尉的耳边。

这种绝望压抑的煎熬，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极限，就连赵杵也瘫躺在臭水洼里，目光呆滞，麻木无比的注视着漆黑的夜空。

次日清晨，赵杵身边只剩下六十个黑尉。

望着三个咽气的战友，赵杵默默将他们的尸体，拖进臭水洼里，用恶臭污浊的液体，掩盖住他们的尸体，免得其余黑尉，持续受到刺激。

短短一天一夜，赵杵损失了四十个部下。

而这，仅仅只是揭开了战场的序幕罢了。

浴血奋战，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点缀。

绝望，才是战场永恒的曲调。

哒哒哒……

一个游击骑兵，在距离臭水洼百步之外，狂奔而过，战马后方甩着一条绳子。

绳子拖拽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尸体已经被扒光，被拖拽摩擦的血肉模糊，已经没有人形了。

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那具尸体，曾是满腔热血，发誓报仇雪恨，诛杀叛党的黑尉！

“老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部下怯弱胆寒的询问，

赵杵久久无言。

他也不知道，这场仗究竟该怎么打，来时的所有计划，都成了纸上谈兵。

那些天衣无缝的运筹帷幄，到了真实战场上，变得一文不值。

仅仅一天一夜，曾经气势如虹的黑尉，已经处在士气崩溃的边缘。

但是回想起世子的伟业，赵杵终究还是咬紧了牙关。

“你们还记得……恭王率领一群老兵，在长旗县杀了一个来回吗？”

“战场之上，只有老兵才能击败老兵。”

“四十个黑尉，犹如猪狗一般遭到屠宰，这代价很大，却也足够吸取教训。”

“唯有经过血与火的锤炼，才担得起骁勇二字……”

黑尉们依旧趴在臭水沟里，低垂着脑袋，目光呆滞。

他们曾参与过围猎吴守义，本以为战场不过尔尔，直到面对游击骑兵的那一刻，才终于明白。

王都的惨烈战斗，只不过是党争的延伸罢了。

而长旗县，才是纯粹的暴力。

当马蹄声再次响起，他们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游击骑兵，犹如烙印在他们心里的梦魇，挥之不去。

未曾血战，已经先怯三分。

在他们恐惧紧张的注视下，两个骑兵狂奔而过，似是在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