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他嗤笑一声：“滚吧。从今日起，你便去辛者库做个最低贱、人人都可欺辱的小太监，拖着这残躯败体狼狈一生。”

我疲惫地回到住所时，看到旁边有人进出卓公公的处所，一时心头恍惚。

他是沈以纯的人，这是我很早便知道的事情。

可为何他要保下我而揭发沈以纯之事？

这时旁边有人经过，感叹两句：“这小卓子也是命苦的。他曾经摔坏了杯琉璃盏，本该被打死，当时有贵人护了他一命，现在就没那么好运了……”

我一时恍然，原来在这个宫里还有人认得我。

竟是个我从未放在心上的小小太监。

我扯扯嘴角，心中的凉意却一股脑地往上冒。

沈以纯的宫殿成了冷宫，大皇子搬离出去那天，她一改往日傲气的神色，泪眼朦胧，低声恳求我：“我该怎么办？”

一

如曾经她问我：“太子哥哥，父亲不让我和你出去，我要怎么办？”

“皇帝对你已然不喜，为今之计，只有破而后立。”

她身子一颤：“这是什么意思？”

我提醒她：“大皇子。”

“可，可还有其他皇子，况且我母族被贬，早已无力支援。”

我静静地看着她，道：“你总会有办法的，沈大人为了预防今日，应早有计谋。”

沈以纯还活到现在，说明即使沈志卿已死，陆穆心中仍有忌惮，不敢动她。

就看她会不会好好利用。

闻言，沈以纯皱起眉头，细细思索，眼中时而闪过狠辣的神色。

我转身离去。

不久后，便传来废妃沈以纯故意谋害皇上一事，玉妃当即派人拿下她，可皇帝却早已含恨离世，后宫大悲。

一时间皇宫内瞬间冷清，众人皆惶恐不安。

而后五皇子登上帝位

，玉妃为皇太妃，辅佐幼帝。

而废妃沈以纯被赐了鸠酒，瞬间毙命。

据说她死前还不甘心地叫嚣着，行状凄惨，不容直视。

玉太妃主动找我，刚一见面便和我说：“先皇死去下了最后一道旨意，便是赐你凌迟。”

“难怪，多谢太妃娘娘。”我到现在还安然无事，定然是她帮了我。

说到这，玉太妃摆手，转而迟疑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废妃沈以纯临死前曾说起一件事……”

“她说，当年狸猫换太子一事，”她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是假。”

她迟疑道：“我说这些，只是不想你再心怀愧疚。”

我面色不变，就连眼皮都不曾颤抖一分。

叹了口气，淡淡道：“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何用？”

这件事是我上辈子得知。

我临死，沈以纯用我向陆穆献忠，自然要好生折磨我一

番。

她惋惜地告诉我十五岁那年的狸猫换太子一案只是沈志卿的计谋。

而原因则是他曾任边疆大使，收受贿赂，逼良为娼，甚至为了私利而将铁矿卖给党项。

党项更是借此逐步壮大，发动战争，导致边关危亡。

沈志卿求我帮忙，可此次受他连累，将士伤亡过万，实在罪孽深重，我当即冷脸拒绝，并叫陆穆给他回话，若是他立即自首，说不定能留下一命。

没想到沈志卿居然冒出惊天的想法，还叫他成功了……

玉太妃嘴角轻笑：“不管如何，我们也算是成功‘屠龙’。”

她咬着下唇，犹豫片刻后，朝我俯身：“还请先生帮我。幼主势弱，先帝又……”

“朝堂上门派林立，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在外北方突厥动荡，西向党项时常骚扰边关，可谓是内忧外患。”

她再次俯身：“

求先生帮助天下子民。”

我静静地看着她，最终隔空扶起她的手：“好。”

曾经父皇带我站在闻天楼的最高处，俯瞰世间万民，期望我做个明君，承先祖之志，创万世太平。

我还记得当时父皇复杂沉重的神色，心中热血上涌。

然而沧海桑田，东海扬尘。

之前被赶出宫的那几年，我流落到不少地方，见过人性善恶，被骂过打过，也在寒冬被人赠过一碗热水。那暖意熨帖了我很久很久。

现在，我再次负手而立，站在朝堂上。

十多年前我曾志得意满地要做个圣明之君。现在做了名垂千史的辅国大臣也未尝不可。

史书记载：汉国摄政王裴尧勇毅非凡，北击突厥，西敌党项，签订燕河之约，令突厥、党项俯首称臣，改革税制，兴建水利，赐为一字并肩王，于光兴五十三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