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打工的第四十一天
与此同时,她的灵魂中却存在隐性的灰色,模糊黑白,不在意程序正义,她愿意向无辜者和弱小者伸出援手,却不认为罪犯拥有人权,也不在乎罪人遭受的报应比起他的罪行是否过了头。
真正善良正直的人连罪犯的性命也一并拯救,罪人该由法律惩处,任何处以私刑的方式都是错误的。
安室透在警校接受的教育告诉他,每一颗子弹都有重量,那是他人生命的重量。
所以要练习射击,练习制服罪犯的格斗技,每一次开枪都要有承担性命的觉悟。
安室透隐隐排斥威雀威士忌,因为她开枪太轻易了。
像折断一只花,折花者未必听不见花朵在她指尖哭泣的声音,她只是不在意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站在尸体边嗅闻死亡腐烂的芬芳。
平冈喜久江是一介罪人,在竹泉知雀眼里,他与她的斯托卡同学并无不同,若昨晚她代替安室透目睹威雀威士忌出手,她心里莫约是赞同的。
赞同某人,意味愿意成为那个人。
安室透绝不允许。
高中生,正巧是站在人生岔路口的年纪,未来有无数可能。
在其中一种可能里,竹泉知雀将成为另一个威雀威士忌——这种恐怖的事安室透想都不愿意想,他一定要把苗头掐灭在萌芽里!
安室透其实隐约有和竹泉知雀分手的打算,不为别的,只因为威雀威士忌知道“他的小女友”,恶劣的坏女人公然宣称她的性癖是“横刀夺爱”,坐在车上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把话题绕到波本的恋爱故事上,乐此不疲。
和知雀分手是为她好,但若一个不慎,分手后气呼呼的女孩子被纯黑坏女人勾勾手带走,教出又一个玩弄人心的坏女孩,安室透无法原谅自己。
“还是带在身边教导为好,根本离不了手。”安室透打过方向盘,红跑车停在海水拍打沙滩的岸边,他一停车,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撒欢似的解开安全带跑走了。
真·撒手没。
安室透停好车,碍事的外套被竹泉知雀丢在副驾驶座上,海面上一只手臂对他使劲挥手,又随海浪潜入水中。
通宵整晚写报告的安室透:真有活力啊。
成年人の疲倦。
海岸周围连救生员都没一个,就算竹泉知雀口口声声她能从冲绳一路游回东京,安室透也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海里瞎扑腾。
他脱下衬衫,踩着湿漉漉的沙子走进大海。
太阳晒得海水温热,激起的水花拍打在胸膛上,安室透深吸一口气,任海浪打湿他金色的短发。
夏天来冲绳不玩海等于白来。
“呼!”
波光粼粼的水下,黑发黏湿在脖颈的竹泉知雀冒出头,她甩了甩脸上的水珠,悠哉悠哉地仰泳在海面。
蓝天,白云,赤.裸胸膛的男朋友,竹泉知雀满足地吐气,笑眯眯看安室透游到她旁边。
“怎么样,我水性很好吧?”她得意洋洋,“在亚马逊漂流也绝无问题。”
“就算是这样,也别想一路游回东京。”安室透抬抬下颌,“不要离岸边太远,知道吗?”
“不知道。”竹泉知雀耍无赖,“安室先生游到哪儿我就游到哪儿,你深潜到海底两万里,我也跟着去看小海马找爸爸。”
“那我只好抓紧你了。”安室透拽住竹泉知雀的胳膊,两人一同潜入海中。
竹泉知雀吐出一串晶莹的气泡,被突然拽下水她一点儿不慌,她在海底睁眼,看见幽蓝海水中一抹耀眼的金色。
含在喉腔里的氧气一点点减少,窒息的威胁宛如悬挂在头顶的刀锋,安室透温热的掌心托着竹泉知雀的胳膊向上,想送她到水面换气。
海里,女孩子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摇摆双腿靠近安室透。
她凑近男人的脸,在细小水泡上涌的海洋中,偷走他含住的氧气。
没有错过安室透眼中转瞬即逝的错愕,竹泉知雀舌尖卷动,变本加厉地掠夺走全部的氧气,脑袋后撤,悠然呼气。
气泡在海水中破碎,映出两张相对的面孔。
竹泉知雀奋力上游,赶在呛水前一秒浮出海面大口呼吸,歪头问旁边的金发脑袋。
“是不是有一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眉眼含笑,脸颊边划过的水珠滴在锁骨上,如淋一场小雨。
“是啊。”安室透低低应和。
窒息而死是非常痛苦的死法,人在羊水中诞生,既渴望回归水的怀抱,又恐惧望不见尽头的海域。
窒息边缘的吻,心脏究竟因爱意跳动,还是因恐惧跳动?
竹泉知雀不在意答案,只要是为她跳动,怎样的情感她都欣然接纳。
她抿了抿唇,只尝到海水的咸味。
“什么舌尖上的甘露,都是书里骗人的修辞。”竹泉知雀小声吐槽,“就算有味道,安室先生也是黑咖啡、黑巧克力……要我说,不甜的巧克力完全是异端。”
“凭肤色取人,嗯?”安室透听到了她的碎碎念,捏了下女孩子的鼻尖。
“不然呢?”她灵活地游远,“烤焦了的蜂蜜松饼?焦糖又甜又苦,你也一样吗?”
你的人生如肤色般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