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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圣道:“哪家的规矩是不许人入屋吃饭?”
说话间,他已招过手,吩咐仆侍将饭食端上来了,先为方惊愚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玉葱烧土肉,又添了些三丝黄鱼翅。方惊愚好菜吃得少,见了这旨甘珍馐,当即垂涎三尺。可再一望琅玕卫那黑虎虎的面,他又怯懦起来,将手缩回。
“吃罢,怕什么?”方悯圣催促他,于是方惊愚大着胆子捉起筷,吃了一大口饭,将腮帮子鼓得实实的。他也不敢坐桌,贴着方悯圣的腿脚矻蹴着,雀儿啄米似的,吃一口便警觉地动动脑袋。
方悯圣又对下人道,“替他拿张椅儿来罢。”
琅玕卫冷声道:“拿什么拿!”
他一声暴喝,吓得下人连忙屏息退下。方惊愚亦浑身发抖,将筷箸小心翼翼地放下,缩进桌底。琅玕卫怒视着方悯圣道:“我不发话,倒有人越俎代庖,做起方家家主来了!真是放肆,这府里如今还有规矩方圆么?”
方悯圣也是硬气,直视琅玕卫道:“那位子本来就是要予我坐的,提前坐坐有何不可?他是我弟弟,俗话道‘兄弟如手足’,我若不管他,便似教我自断臂膀。你若要教他跪着吃饭,那我也只好跪着了。”
说着,他便将木红漆椅拉开,撩衣下跪,脊背仍挺得笔直,如傲雪欺霜的翠竹。
琅玕卫眼见此举,赫然而怒,眼里红得似有火烧。他道,“好,好。方悯圣,你很好!”
男人拂袖而起,踏步离去。他年轻时于沙场上遭了一剑,正恰划破脚筋,往后便跛着一条腿。然而另一条好腿落步的气力极大,发出山摇地动似的声响,走过的每一块水磨石砖上皆隐隐现出裂痕。
自那日以后,方惊愚便在膳厅里有了一席之地。他能坐上一张低矮的小藤心椅儿,捧着饭碗吃饭,再不必趴跪于地。琅玕卫似是默许了这一举动,然而每每他出现在膳厅之时,男人的脸便会冷下几分。
方惊愚的日子虽过得依然惴惴不安,但却有了转机。方悯圣授他以二观法门,以气观、神观调心,以修身定心来使炁自然贯遍周身。方惊愚按着这法子勤加操练,摔得浑身乌青,口齿崩裂,虽极是艰难,却终能摇摇晃晃地站起行步。方悯圣又将他带到溪边,踏水下暗石而行,方惊愚常坠入溪中,作了落汤鸡。然而他有一股惊人的刻苦劲头,能走的路愈来愈长了。他那虚孱的脊背渐而挺直,如勃然新发的幼苗。他也曾期盼地向兄长问道:
“哥,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般走路、挥剑?”
方悯圣却摆出一副严肃模样,答道:“光是贯炁于骨,尚是不行,支撑不得多久。若想长久行动,还得再想法子。”
“那该如何是好?”
“约莫还要打一副骨架子,嵌到皮肉里去。不过这法子甚是痛苦,你先练练以炁贯筋罢。”方悯圣道。方惊愚打了个激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却也仍勇敢地挺起胸脯,“痛又如何?我也能忍得下来!”
看着他逞能的模样,方悯圣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府里的日子孤寂,得闲的时候,方悯圣便会带着他偷偷翻越院墙,去往府外。府外的一切皆教方惊愚感到新奇:挂满字画的席棚、以红漆杆围起的茶社、黄穗子的红灯笼、飘香的五香扒鸡……外面的世界便似一张斑斓大画,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紧紧地牵着方悯圣的手,仿佛方悯圣是他的南针,因此他才可不致迷失。
他们爬到山上,从坡顶眺望远方。山上盛开着一片赤箭花海,针样的花片直刺向天际。此时正是春光骀荡之时,花海热烈盛开,如天边夕曛。
方悯圣看着那花儿,道:“赤箭花便是蓬莱的血,是受了一代又一代仙山卫鲜血的浇灌,方才从土里茁出的花。”
方惊愚远睐那花海,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他只从破洞的窗纸里望见过这种花,赤箭花不分寒暑和地处,在蓬莱各地盛放。
“爹也想让我们成为仙山卫,承袭琅玕卫之名,然而确是有些急于求成了。”方悯圣接着叹道。
方惊愚垂下头,沮丧道:“我既名为‘惊愚’,想必爹曾对我有所期待。可我确是一段拙笨朽木,教他对我失望了。”
他又仰起脸,艳羡地望着兄长。兄长英秀绝伦,身段颀长挺拔,剑术高妙精绝,有他所不及的一切。他又看看自己,因常年趴伏于地而磨出厚茧的膝头和手掌,矮小而孱弱的身躯。他分明和方悯圣同岁,却相去甚远。
“教他失望又如何?莫非人生下来便是为了教他合意的么?你只消鼓起勇气活下来便好,只要你能迈出第一步,往后定能大有所成。”方悯圣拍拍他的肩,“你会胜过我的,惊愚。”
这一拍仿佛为他四肢百骸灌注了一股力量,教他挺直了脊背。一阵清风拂过,二人的衣衫猎猎起舞,方惊愚忽而觉得一股生机在自己心中萌芽,他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要变作一只随风展翅的玄鸟。
话语忽而涌上喉头,冲出口唇,他夸言壮语道:“我要变得比爹更厉害!”
方悯圣吃了一惊,但很快微笑起来。
方惊愚便似一只初生的小牛犊,将身子里按捺着的冲劲儿倾泻而出。他接着道:“琅玕卫只能守护蓬莱,而我要远跨天关